三百九十一、第三個要求
「呃……」聽鳳淵說完,我不禁臉上一燙,翻了個白眼--什麼跟什麼啊?我問的是半月怎麼會突然跑到天上去,又不是在跟你討論你是我的誰?
「剛才你在沙塵中看到的狐王,只是他的一個幻影而已。」見我面紅耳赤,某人終於神情饜足的眯了一下眼睛,不再打趣:「而他的最終目的,不過是為了蠱惑你去五雷鼎,好以此要挾我罷了。」
「哦。」我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聽鳳淵說完,我心裡就有譜了。其實從一開始,在沙塵起來的時候,半月便已經被化身為龍的鳳淵帶到了天上。兩人在天際一番殊死較量之後,半月終究不敵靈力強大的鳳淵,最後以墜落地面告終。
「咳咳!」在我和鳳淵說話的當口,如今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已然無力回天的半月,吃力的悶咳了兩聲。大概是因為體內的靈力在迅速流失的緣故,變成狐狸的半月,身體也在逐漸恢復原來的樣子。他撐著手臂,連從地上爬起來的力氣頭沒有了,但那雙勾人心魄的眼睛,卻依然寫滿了屬於王者的傲氣:「鳳淵,原來你是上古創世神,燭龍的後人。」
「呵呵……難怪啊,難怪!」不知道是不甘多一點,還是無奈多一點,說到這裡,半月意味不明的扯了一下嘴角,「我勝不過你,也實屬正常。」
「但你若不是燭龍的後人,憑藉你之前的氣候,怎麼跟我斗?」
「狐王,你錯了。」鳳淵伸手攬過我,話雖對著半月說的,但那雙熠熠閃爍。好似星光墜落的眼眸,卻始終一瞬不瞬的看著我,「這世上,沒有如果的事。」
「就好比,錯過,便是錯過。」這句話,說的別有深意,「得不到,便是得不到。」
「咳咳!」半月口中,噴薄出一股暗紅的淤血,看來這一回是真的氣數已盡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看向我這邊的目光。也跟著迅速黯淡下去:「沒有所謂的錯過,也沒有所謂的得不到……」
「鳳淵,你只是,比我們所有人,都要幸運一點罷了。」這麼說著,半月緩緩的垂下了頭,漂亮的側臉貼到了冰冷的地面上,氣若遊絲,「幸運的出現在了,恰好是對的時間。」
「難道……」後面的話,幾乎已經聽不清了,「不是麼?」
說完這一句。半月終於徹底不動了。那張曾經風華絕代,又令人深惡痛絕的臉,如今落滿了冰冷的孤寂,和毫無生氣的蕭瑟。唯一和從前沒有太多區別的,是那雙眼睛。微微睜著眼帘,望向前方,依然美的蠱惑人心。
半月死了,一切,全都結束了!
我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男人,長長的舒了口氣。隨後移開視線,目光沉沉的望向了遙遠的天際。心裡說不上是喜是悲--阿貪沒了,閆重烈死了,無論結局如何,逝去的生命,是永遠都不可能再回來了。
「鳳王大人,他對阿貪那樣,我們就這麼放過他了?」小白見著半月咽下最後一口氣,心裡依然不解恨,「不行,我得勾走他的生魂,打得他魂飛魄散,好給阿貪報仇!」
「算了。小白。」我抬手攔住他,「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何況他已經死了,也算罪有應得。」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說。就像小白說的,他對阿貪那樣,於情於理,我也應該讓他徹底死無葬身之地。可與此同時,心裡卻又有另一個聲音在說話:「也是一個可憐的人,算了吧。」
至於究竟可憐在哪裡,我自己也說不上來。
「好了好了!」見小白悶悶不樂的,伍吟兒出來打圓場,「最後還是我們贏了,不是嗎,大家高興點!」
「沒錯。」因為身受重傷,方才一直在調理氣息的沈白鱗,跟著附和了一句。一邊說,一邊站起身,逐漸恢復紅潤的氣色,比之前看上去精神多了:「雖然說不上皆大歡喜,但最起碼,沒有全軍覆沒,不是麼?」
「可是……」小白張了張嘴,還想再說。
「小白,照顧好冥王大人,我們回家。」只是話沒說完,就被鳳淵委婉的打斷了,「另外,拿著我的乾坤錦囊,把阿貪帶上。」像是怕我心裡難受,鳳淵這麼說的時候,攬著我的手微不可查的收緊了幾分。
「哦。」有鳳淵發話,即便心裡一百個不樂意,小白也不敢違抗。隨即蔫蔫的應了一聲,朝阿貪處走去。
「哎,等一下!」往回走了沒幾步,我心裡「咯噔」一下,突然又頓住了。
我站在原地,抬頭看向鳳淵:「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回。」
話落,也不等鳳淵開口,我提起楓棱,再度調頭飛快的往回跑--沒錯,什麼都能忘,但是有一件事,絕對不能忘!那就是,殺了青雪!我葉小魚可以放過死去的人,因為他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但對於作惡多端,又死不悔改的人,我還沒有聖母到放其一條生路,既往不咎的地步。畢竟,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她青雪自己種下的惡果,勢必要自己一個不落的吃下去!
沉思間,不過十幾米遠的路,沒幾步就走完了。
「青雪。」我居高臨下,看著緊挨在半月身旁,暈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青雪,冷冷的喊了一聲。隔了幾秒,見她依舊沒有反應,索性蹲下身。用手推了推:「青雪,你醒醒。」結果還是毫無反應。
我不悅的皺了一下眉,其實這個時候,我大可以直接下手殺了她,一了百了。但跟著想想,貌似有些趁人之危,不厚道。即便是死,也總得讓人家死個明白透了不是?
「嗯?」然而,見青雪遲遲不醒,正覺得納悶,我的手不經意的探到了她的鼻息。下一秒,忍不住狐疑的蹙了一下眉:「死了?」
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青雪早已在我動手之前,自己先一步到鬼門關報到去了。如此一來,反倒是便宜她了。我低低的垂了一下眼帘,暗暗想到。
之後不再逗留,直起身,打算往回走。結果就在這時,我的視線冷不丁落到了青雪靠近半月處的那隻手腕上:「這是什麼情況?」我不解的自言自語了一句,說話間,人已經走了過去。
只見青雪距離半月最近的右側手腕上,赫然印著一隻顏色青黑的手掌印,就好像用烙鐵烙上去的一樣。在白皙的皮膚映襯下,顯得尤為刺眼可怖。奇怪,這手掌印,究竟是從哪兒來的?我記得之前和青雪打鬥的時候,她的手腕上並沒有這個嚇人的手掌印。莫非……
「小辣椒。」正驚疑不定之際,身後驀地響起了沈白鱗一貫不正經的調侃聲,「怎麼,現在要走,又捨不得了?」
「還是你動了惻隱之心,想留下來,多陪陪這位可憐沒人愛的狐王大人?」「……」動惻隱之心你妹啊!
一聽是沈白鱗的聲音,我隨即回過頭。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沒錯,我是動了惻隱之心!所以決定,把你留下來陪陪這位可憐沒人愛的狐王大人!」
「嘖,想不到你居然還有如此狠心的一面。」沈白鱗一雙桃花眼亮晶晶的,吊兒郎當的睨了我一眼。隨後伸出手,把我從地上拉起來,語氣稍稍嚴肅了一些:「既然人已經死了,也沒必要糾結,回去吧。」
「嗯。」我本來也無心逗留,視線最後望了一眼青雪手腕上,那個分外可怖的手掌印,順著沈白鱗的話點了點頭。兩人一邊往回走。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我見他是一個人過來的,跟著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鳳淵他們呢?」
「他那親愛的哥哥沒了,作為冥王如今唯一的兒子,你家廢物男人難道可以做到置之不理?」仿佛我問了一個天大的白痴問題似的,身旁的大海怪淡淡的挑了一下眼角,眸光里不經意間透露出少許嘲弄,「再不濟,也是手足一場。當著老父親的面,也總得人把遺體給穩穩噹噹的恁回家吧?」
恁回家?尼瑪,能不能把舌頭捋直了再跟我說話!
「喂!」這麼想著,我學他的樣子,吊兒郎當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沈白鱗,你……誒,你幹什麼?!」
然而不等我把話說完,身旁的人突然跟失心瘋了似的,猛的轉過身,伸手一把抱住了我。緊跟著,耳邊飛快的傳來一陣簌簌的風聲。還沒來得及鬧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我只覺得天旋地轉,人再度被沈白鱗毫無徵兆的,大力一把朝反方向推了出去。
臥槽!這一下是真狠,簡直不留一點餘地!我被推出去足足七八米遠,最後撞在一棵柏樹上,又隨著慣性摔了個狗吃屎,才算徹底停下來。可當我憋著一肚子火,從地上爬起來準備罵他個狗血淋頭的時候,等看清楚眼前發生的一幕,卻不可抑制的從喉嚨里發出了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啊--沈白鱗!」
「沈老闆!」
「沈先生!」我的失聲尖叫,同時引來了遠處小白他們的注意。一時間,四下的氣氛徒然降至冰點,詭異的難以言狀。
我望著遠處,垂著腦袋,雙膝跪地的沈白鱗,眼前一陣發黑,人虛的跟墜進了冰窟窿似的直冒冷汗--在沈白鱗的胸口正中央。由後往前,被一條帶著鋒利倒鉤的火紅色狐狸尾巴,整個貫穿。刺目的鮮紅色,正順著碗大的傷口,如注般不斷往下淌,很快便浸染了沈白鱗胸前的衣衫。
「我殺了你!」我眼眶通紅,是徹底失去了理智。不等鳳淵趕來,自己已經提著楓棱衝到了半月處。
也是到了這一刻,我才終於明白過來,青雪手腕上的那個手掌印,究竟是怎麼來的了?分明是這隻狐狸精故意裝死,然後趁我們不防備,暗中吸乾了青雪的生魂所致!只怪我,只怪我太麻痹大意!當時為什麼不肯再仔細確認一遍,否則的話,如今也不至於會落到這個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呵,小魚……」對上我要殺人的眼睛,還剩下一口氣的半月,淡淡的彎了一下嘴角,「本來,我是想讓你下去陪我的。」
「不過現在,能死在你的手裡,也算……咳咳!」
「半月,你他媽下地獄去吧!」沒聽他把話說完。我手腕迅速一轉,憑著滿腔無處發泄的怒火,直接用楓棱一刀割斷了半月的喉嚨,血瞬間噴濺了一地:「啊--下地獄!」
嘶聲力竭的怒吼聲過後,我看著半月逐漸閉上的眼睛,人虛脫的往後踉蹌了一步。在即將摔倒之前,又被一個冰涼的懷抱給緊緊攬住了。我怔怔的愣了一秒,抬起頭,等看清楚來人是誰之後,眼淚終於如決堤的洪水,傾刷而下:「鳳淵,快!」
「快點。帶我去看沈白鱗,快!」
我指甲死死嵌進鳳淵的手心裡,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滿腦子來來回回只有一個念頭--不能死,絕對不能讓沈白鱗死!
「喂!沈白鱗,你醒醒!」我被鳳淵抱到沈白鱗身旁,小白和伍吟兒的眼睛早已哭的通紅。我跪坐在地上,攥緊沈白鱗的胳膊,想晃又不敢晃,只能一遍遍啞著嗓子喊:「沈白鱗,你快睜開眼睛看看!」
「睜開眼睛,你他媽睜開眼睛。聽到沒有!」望著那雙緊緊閉在一起,曾經生動活潑,風情萬種的桃花眼,我連最後的一點耐心都快要耗盡了,「沈白鱗,你他媽要是再不醒過來,信不信我跟你絕交!」
「咳咳!」我話音剛落,臉色白的跟粉刷過的牆壁一樣的人,仿佛真的在害怕我會和他絕交似的,濃密如扇子的睫毛微微一顫,便慢悠悠的睜開了眼睛:「小辣椒……」
「我在,我在這裡!」看到沈白鱗醒過來,我喜極而泣。卻全然沒有注意到,一旁鳳淵他們的臉色,早已經黑的烏雲蓋頂。
我一邊胡亂抹了一把眼淚,一邊握緊沈白鱗泛著冷意的手,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恐懼,指尖跟著在抑制不住的發顫:「我在這裡,沈白鱗我在這裡!你想說什麼,我都聽著!」
「別哭,哭了不好看……」他虛弱的動了動嘴唇,想抬手給我擦眼淚,卻始終都沒有成功。
「好,好!我不哭。我不哭!」我竭力把眼淚忍回去,隨後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但是你也要答應我,絕對不可以死!」
「我們回家,只要到了極寒之地,媽媽她一定會有辦法救你的!」
「小辣椒……咳咳!」聽我這樣說,沈白鱗輕輕的合了一下眼睛,眸光亮的蜇人,「說起條件,我記得……你好像還欠我一個要求,沒有兌現,是吧?」
「是是!還差一個!」我頭點的如搗蒜。「我不會耍賴的,你放心!」
「但是這第三個要求,得等你到了極寒之地,才能兌換!」說著,又一大顆眼淚從眼眶滾落,墜到了沈白鱗的臉頰上。
「不,小辣椒。」沈白鱗淡淡的勾了一下唇角,「我現在……咳咳,就要你兌現,第三個要求。」
「你說,你說!」見沈白鱗這樣,我哪裡還會真的忍心拒絕。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此刻心裡會如此害怕。只能下意識的用力攥緊他的手,仿佛只要這樣做,他就無法離開了一樣。
「我的第三個要求是……」這麼說著,沈白鱗看向我的目光,愈發溫柔,「忘了我,小辣椒。」
「不!」我做不到,這是我第一次對沈白鱗提出的要求說「不」字,「你說別的什麼我都答應,但是這一條,休想!」
「小魚兒,我沒時間了……」印象中,這是他第二次這麼叫我。說話間,冰的刺骨的手,再度慢慢抬了起來,朝我的臉頰伸過來:「我真的很慶幸,能夠認識你。」
「但是,還是要請你,忘了我……」說到這裡,還沒來得及碰觸到我臉頰的手,驀地頓了一下,緊跟著驟然墜落到了冰涼的地面上。幾乎是同時,那雙睫毛濃密而多情的桃花眼,眸光迅速黯淡了下去。如同隕落夜空的流星一般。最終永遠的定格在了某個時光里,再也無法被點亮了。
「啊--沈白鱗!」我難以置信的呆愣了一下,直到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頓時啞聲大哭,「你醒醒,求求你,醒一醒!」
「你為什麼要救我,你這個白痴!本來該死的人,是我啊,我!」
「誰讓你自作主張,我他媽同意你見義勇為了嗎!」我使勁的,拼盡全力的搖晃著沈白鱗。試圖重新把他喊醒,「喂,醒醒啊!只要你醒過來,我就答應你的第三個要求,只要你醒過來!」
良久之後,感覺被自己死死攥緊的手,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一點的僵硬下來了。我這才一屁股坐到地上,失神的呢喃:「鳳淵,沈白鱗他……真的走了麼?」
「可是,我記得不久之前,他才跟我要求來著。」
「說將來,他要做我肚子裡孩子的……乾爹的啊?」
「怎麼能說走就走呢,這樣的乾爹,未免也太不負責任了,你們說是吧?」
「小紅葉,你快看,沈老闆他怎麼了?」正當我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語間,身旁的小白突然帶著哭腔低呼了一句。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淚眼朦朧的看過去,緊跟著心臟猛烈的收縮了一下--沈白鱗,這個大海怪,他的身體居然在慢慢的消失!
仿佛是一顆被擊碎的夜明珠,在我還沉浸在沈白鱗死去的打擊中沒有醒過神的時候,眼前一動不動躺在地上的人,卻已經開始逐漸幻化成了無數粒瑩白的星光。就這麼一點一點的,眼睜睜的飄散在了四下的冷風中。
「不要啊!」我驚恐的不斷用手去抓那些四散的星光,試圖阻止沈白鱗的離開。但一切不過只是徒勞。少數被我捧在手心的星光,還沒來得及眨眼睛,就泯滅在了自己簌簌墜落的淚水中:「怎麼辦,鳳淵!」
「怎麼辦?救救沈白鱗,救救他!」
「小魚兒,他走了。」自始至終都沒有開過口的鳳淵,深沉如水的眸光望向我,終於一字一頓,無比篤定的,對我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見我怔怔的沒有反應,鳳淵隨後走到沈白鱗消失的地方,張開指骨分明的手,在冰冷的空氣中來回揮動了一下。像是能夠抓住實質的東西一般,拳頭緩緩的握了起來。
「收好。」等再度遞到我面前打開的時候,鳳淵的掌心中,莫名多了一枚渾圓如一元硬幣大小,粉中帶紫,光澤細膩的「珍珠」。
「這是……」明明眼眶脹的生疼,可眼淚偏偏怎麼也流不下來了。我神情木然的接過來,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裡:「這是沈白鱗的,元丹?」
是的,我認識它。猶記得當初識破半月的身份,雙方第一次在農戶家交手時,沈白鱗就曾拿出過這顆珍珠一樣的元丹。只是沒想到,如今卻成了我唯一能夠紀念他的東西。
輸了……
這一次和半月的交手,我們看似是贏了,其實,輸的慘烈。
那些逝去的,終將再也回不來了。
我握緊手中,沈白鱗唯一留下的元丹,緩緩的抬起頭,看向陰沉沉的天際。先前早已乾涸的眼眶,終於再度流下了,一滴滾燙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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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番外!!!切記!!!!還有番外以後的終章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