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佳人已去
「是，我是瘋了，被你們逼瘋的！」紅蓮道，「你為什麼不去死？慕郎變了，我的家沒了，我漂泊於世還有什麼意義！」
「都是因為你！」紅蓮表情一變，眼神冰冷，「你故意選在慕郎外出的時候離家出走，就是為了陷害我對不對？」
我震驚不已，這簡直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慕錦川不走我怎麼離開？到了紅蓮嘴裡，怎麼就成了我是故意的了？
看著幾近癲狂的紅蓮，我心下一驚，忙想向她解釋，可話沒出口，她突然將手伸到了我面前。
往日裡挑針引線、漂亮的跟名貴瓷器一樣的手，此刻卻比辛勞了一輩子的農婦的手都不如。
紅蓮整隻手皺紋叢生，往日指如削蔥根，如今就像是一截截乾枯的老樹皮一般，粗糙不說，還十分之難看。
她的手背上黑乎乎一片，似是被大火灼燒過一般，整個手背沒有一寸完好的皮膚，黑炭狀的固態外皮猛的暴露在我的視線下，我眼瞳一縮，差點驚叫出聲。
紅蓮憎恨的望著我，臉上在笑，淚水卻在不斷的往下流。
「你走了，慕郎回來後大發雷霆，不管我怎麼解釋，一門心思認定是我將你趕走的，這是他對我的懲罰！」
那隻黑焦乾枯的手猛的前湊，我條件反射偏開了臉。
紅蓮瘋狂大笑：「夏欣你怕了？哈哈哈哈，你竟然怕了……」
她臉上笑意更甚，我寧願她朝我大哭，也不願看到她這樣笑得比哭還難過。
紅蓮突然鬆開手，此刻太陽已經落下，暗色的天幕下，她一身紅衣，衣擺無風自動，裙上墜著的金玲叮鈴作響。
我看著她，心裡陡然生出一股危機感。
「以前我與慕郎琴瑟和鳴，他疼我愛我，就算他被我袖中的符咒所傷，他也從未怪過我，甚至連懷疑我與道士合謀的念頭都沒有生過。」
紅蓮面無表情的俯視著我，右手緩緩抬起，被她握在掌心中的，分明是一柄寒光閃爍的匕首！
「夏欣！」她聲音低沉，久違的血淚自她眼眶中汩汩流出，「你別怪我。」
「你要幹什麼？」我警惕的快速回頭往後看了一眼，這兒是樓頂，前路被紅蓮擋住，除非繞開她，否則我無路可逃。
紅蓮雙眼瞪大，沖我大吼道：「你不是故意設計我嗎？現在好了，慕郎討厭我，將我趕出家門，但你害我至此，我也不會讓你如願。」
「你不該存在……我早就該殺了你！」
話落，紅蓮的匕首劃破空氣，驟然朝著我脖頸的位置劃了過來。
我急忙後退，心裡驟然升起一股與紅蓮不遑相讓的憎恨。
我狼狽的躲開紅蓮的匕首，一次次與死神擦肩而過，隨著身上的傷口漸多，我再也忍不住，沖紅蓮吼道：「我有什麼錯？你出現之前，我哪裡知道你的存在？」
紅蓮恨我破壞了她與慕錦川的愛情，我又何嘗不恨！
我憎恨他忘記了紅蓮，導致紅蓮苦等了他一輩子，帶著對他的無限眷戀，絕望的用死亡來追隨他。
如果慕錦川沒有忘記紅蓮，我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兩面不是人。
我原本該是個普通人，大學畢業後與所有的畢業生一樣，找個能養活自己的工作，隨著年歲漸大，找個適合的人結婚生子。
是慕錦川強勢的出現在我的生命里，他逼著我接受鬼物的存在，逼著我成親，又用他的溫柔體貼，讓我心甘情願的，跳進了他為獵物準備的陷阱！
「你就是該死！」紅蓮一刀未中，握著匕首順勢抬手，朝著我的肩膀狠狠紮下。
我腳下一晃，整個人險而又險的從她那氣勢洶洶的刀下逃開，奮力往旁邊一滾。
紅蓮是鬼，但她卻執意要讓我一刀一刀死在她的匕首下。
我惶恐於她對我的恨意，心裡對慕錦川更加恨了三分。
要不是他，紅蓮那樣一個淑女，怎麼會變得這麼瘋狂。
身後腳步聲響，我知道紅蓮追上來了，可時間等不及，只能咬咬牙，一橫心準備用後背承受紅蓮的攻擊，期望我的速度能快點，不至於被一刀致命。
我只顧悶著頭前沖，沒想到步子剛邁開，整個人就直接撞進了一道溫暖的懷抱。
我用的力道很大，來人被我撞得悶哼一聲，我自己也是頭暈目眩，感覺像是一頭撞到了堅硬的牆壁上了似的。
匕首掉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一隻手環上我的腰，熟悉的懷抱讓我本能的僵硬了身體。
「慕郎……」
紅蓮惶然無措的站在那，縮著肩膀，不敢對上慕錦川的視線，活像個犯了錯，被家長抓了個正著的小姑娘。
「對不起！」她突然雙膝一彎，重重跪在了地上，口中急道：「慕郎，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的……不，我只是……」
紅蓮雙眼亂飄，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用篤定的語氣道：「我只是太愛你了！」
「老婆，你怎麼樣？還能堅持嗎？」慕錦川從剛才就一直注視著我，絲毫沒有看紅蓮一眼的心思。
我茫然的望著他。
慕錦川看我的眼神里有心疼，有自責，他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我身上，哪怕紅蓮撿起了匕首，說只要他消氣，怎麼懲罰她都好。
眼看著紅蓮鼓足了勇氣，想將匕首往她自己身上扎，我不滿的瞪了慕錦川一眼：「你說句話！」
慕錦川揚了揚眉，轉頭看向紅蓮，轉頭的瞬間，他臉上的表情全部收了回去。
紅蓮自殘的動作一滯，她滿眼期待的看著慕錦川，瘦弱的身體在暮色下輕微發著抖。
「我不忍心她那樣卑微的跪著，可一想到剛才她還想殺了我，心裡那絲不忍頓時被我收了回去。
慕錦川也不說話，只是面無表情的盯著紅蓮看，摟著我腰部的手卻沒有一絲放鬆。
三分鐘後，紅蓮突然挪了挪身子，朝我慎重的磕了個頭。
我驚得睜大了眼睛，慌亂中踩了慕錦川一腳，被這一耽擱，紅蓮那一拜我實打實的受了。
「我發誓，只要慕郎你肯讓我留在你的身邊，哪怕只是天天看著你，我保證，以後一定會遵照你的意願，再也不會傷害夏欣了。」
「你以為我會信你？」慕錦川突然笑了笑，語氣冰冷，「我從來就不相信你的鬼話，將你留下，也不過是想將你放在眼皮底下，省得你再耍逼的花招。」
「不！」紅蓮慘叫出聲，她白著臉使勁給我們兩個磕頭，「咚咚」的悶響聽得我雙眉越皺越近。
「對不起，是我錯了！」
「我不該對夏欣你動手，是我該死，夏欣求求你再原諒我一次！」
紅蓮的道歉從暮色初降持續到了夜幕徹底降臨，安靜的樓頂上空，她悲切沙啞的哭腔連我都聽不下去了，可慕錦川卻仍舊無動於衷。
「我再說一遍，我不認識你，別跟我扯什麼前世，不認識就是不認識！你也別想再進老宅一步。
至於你說我曾路過救你，我的手下查到了你的老家所在，我從未去過那裡。」
在我的瞪視下，慕錦川終於理了紅蓮。
紅蓮哭著搖頭：「不是真的，他們在騙你。」
我也不信慕錦川說的話。
紅蓮臨死前的記憶我記得清清楚楚，那些人的確喊了慕錦川的名字，最讓我堅定相信紅蓮的是：
她不會認錯自己的戀人的！
「你的手下在騙你啊，他們就是不想你愛上我，因為我是禍水，是害了慕郎你差點魂飛魄散的禍水。」回想起往事，紅蓮神情悽苦。
慕錦川只是目光冰冷的看著她，一句話都不說，但是他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他一個字都不信！
被慕錦川那樣看著，紅蓮傷心欲絕，驟然狂笑道：「我尋你三百多年，你卻忘了我。那我這三百年痴候，算是什麼？難道果然如他們所說，我錯了嗎？我不該愛上鬼類嗎？」
我心裡一痛，那句「人鬼殊途」沉沉砸在我的心口上，壓得我透不過氣來。
慕錦川沒有發現我的異樣，紅蓮絕望到發狂，在他看來，這也只是紅蓮的苦肉計而已。
他嗤笑道：「我不知道誰派你來的，也不知道你演這場戲有什麼目的，不過我也不屑知道這些。我只要知道，我不會留你在我身邊，給你傷害夏欣的機會就行了。
明明被慕錦川話里話外關心著，我心裡卻跟三九寒天似的，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在我出神時，慕錦川已經鬆開了我，抬手就攻向了紅蓮。
就在這時，我眼角餘光瞧見一道飄忽的黑影快速掠過，目標直衝慕錦川而去。
我忙伸手去抓慕錦川的衣角，可哪裡來得及！
「小心——」
紅蓮驚叫，迎著慕錦川的攻擊，任他的手，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她唇角揚起一抹淺笑，合身抱住慕錦川，雙手在慕錦川身後，飛快結成了一個印，印記化作一道紅光，猛地將那個厲鬼擊飛了出去。
提醒的話還哽在喉嚨里，我呆了呆，眼淚突然無聲無息的自眼底涌了出來。
黑色的血從紅蓮唇角流了下來，她雙眼泛淚，眼淚也是不詳的黑色。
她努力抬起手，顫抖著手指想要摸上慕錦川那張近在咫尺的臉，語氣里滿是不舍：「我真的，好愛你……」
清風吹來，紅蓮的手在即將觸碰到慕錦川的臉時，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清風過後，世上再無紅蓮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