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嬰靈的眼淚
我用手遮住雙眼，以減輕疼痛，待光亮逐漸消退後，我驚奇的發現自己倒在一片樹林裡，後山龐大的身軀在我身後，月亮孤零零的落在夜幕上，整個夜晚十分的安靜。
「這是哪裡？」
「職員宿舍後樓。」
我心跳加速，看著面前扶我起來的男人，有種熱淚盈眶的衝動。
「殤溟，你怎麼會在這裡？」
不問還好，一問殤溟就當頭給我一記暴栗，呵斥道，「你知不知道危險？怎麼就這麼不聽話！」
他明明十分生氣，我也知道自己該虛心認錯，可是容淺說過，有時候男人對你越生氣，其實越是擔心你。
我傻愣愣的看著殤溟，突然不經大腦控制的來了一句，「你是在擔心我嗎？」
殤溟教訓的話陡然被扼殺在喉間，因為背對著月光，所以讓他的瞳孔更加深諳，我卻並不害怕，伸手抱住了他的身體。
「行了！架還沒打完，甜蜜個什麼勁。」
半路殺出個後玦硬生生將我和殤溟分開，他身後跟著一個高瘦的男人，竟然是小女孩的生父。
「你們把他救出來了？」
我欣喜，後玦自豪的挑挑眉，「好說好說，不就是一個聚靈球，小意思。只是面前這個有點麻煩。」
前面小女孩被提在半空中，身後一個高大的黑色斗篷在她身側一步處。
寬大的斗篷四周撒發著黑色的霧氣，不停的旋轉著，讓周圍的陰風不斷，滿身的戾氣和血腥味也越發的濃重。
「陰陽世家的人我今晚要殺了你！」
尖銳的女性嗓音在這夜裡格外的刺耳，枯槁的五指從寬大的袖子裡伸出，尖銳的爪牙如黑色墨汁，細長鋒利，散發著死亡的戾氣。
「孽畜，當初是祖師爺心軟留你一命，命你守護好鬼門。你卻經不住他人的遊說，再犯殺戮，還讓鬼門失手，今次我就代表陰陽家滅了你！」
我一愣，望向後玦，沒想到他一開始就全部知道，只是沒告訴我，但轉念一想，我和他非親非故他也沒有告訴我的必要。
不過殤溟的身子不適合打鬥，既然這件事是他的事，就讓他自己去解決好了。
後玦認真起來和耍無賴的時候完全不一樣，純金色的光輝自他周邊燃起，背後的六芒星圖越發的明亮閃耀。
「擋我者死！」
殭屍放開小女孩，朝著後玦衝去，兩人很快的扭打在一起。我卻鬆了一口氣，朝小女孩跑去。
「你沒事吧？」我把小女孩扶起來，她卻緊張的抓住我的手，慌亂的說，「她把本命元珠吞進了肚子裡，如果不能取出來，等天一亮，媽媽的靈魂就會和她融在一起。」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才害的你們母女倆生不能享福，死後還要受罪，都是我的錯。只要能夠讓沙沙平安，就算要我再死一次我也願意。」
高瘦男人無力的坐在地上，身體透明，眼淚滑落如晶瑩。我沉默的看著這個男人，其實這件事也不能說她的錯。
當年爺爺還在世的時候曾告訴過我，誰都有無法更改的命運，人的一生所有的經歷都是從出生那刻起就被註定的，除非當真有奇蹟出現，命運才會更改。
那時候我曾傻傻的說，「只要有心，就一定會改變，只要不放手，堅定信念，一定可以創造出奇蹟。」
即便到今天我也不曾忘記這句話，咬了咬牙，我抬頭望向站著不動的殤溟，剛想開口，殤溟就朝我望了過來。
「不管你心裡在想什麼，都給我放下，這件事我們插不了手。」
「可是什麼都不做的話，豈不是——」
我不想讓一個人的希望變作絕望，因為那種滋味很不好受，比起死亡是更難度過的坎坷。憂心的看著面前的父女，我握緊了雙拳。
「米卿姐姐，你不需要難受，這或許就是命吧！」小女孩從地上站了起來，嬌小的身子在月色下顯得越發單薄，但那張臉上卻充滿了不服輸的信念。
她盯著遠處的打鬥，嶄亮的雙眼裡，黑色的瞳仁逐漸變大，周身的怨氣也開始隨風聚集而來。
「你——」
我本能的想去阻止，肩膀上卻有一隻手將我按住。殤溟對我輕輕地搖了搖頭，眸色暗沉，「這是她的決定。」
「對，這是我的決定。我一開始只知道想要求助他人，卻忘了自己本身的力量。我可是嬰靈呀！我有著異於正常靈體的力量，只要將這些力量集中起來，就會產生很大的力量，也就可以救了媽媽。」
她的音色很平靜，但我心裡卻沒來由的發慌，想要阻止，但她的臉上帶著那麼沉穩的堅定，為了救自己父母的那種心情，讓人所感動，伸出去的手也無力的垂下。
「你要怎麼做？」
「我會用自己作為武器刺入殭屍的身體，取得本命元珠，屆時，陰陽師也可以一舉消滅殭屍本體，後患無窮。」
「那麼你呢？」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裡帶著哽咽，鼻子也開始發酸，只能咬緊嘴唇不讓眼淚流下。既然她決定了，我應該支持才對。
不是所有的活著才是最好的，有時候的犧牲雖然會痛，但卻能刻骨銘心的深記。
小女孩對我微微一笑，轉頭看著自己的父親，最後把目光轉向了殤溟，「大哥哥，你來自冥穴，知道怎樣才能找來鬼差對嗎？到時候爸爸媽媽拜託你了。」
她雖然沒有明確的說出口，但我已經知道了最後的結局。用力的抓住殤溟的手，瑟瑟發抖。
「靈兒，你要做什麼？」
小女孩的父親突然抓住她的手，畢竟血濃於水，就算他再遲鈍再分不清現在的情形，也會感覺到一些事實的將要發生。
「爸爸，媽媽雖然當初怨恨你，但她心底一直都是愛著你的。我也愛你。」
夜風獵獵作響，小女孩伸出手在他眉心一點，男人眼中的光輝乍然消退，許久才慢慢聚集，只是已然變得一片迷茫，「我這是在哪？」
「她抹去了他記憶中關於她的記憶。」
殤溟的解釋叫我心中一疼，小女孩朝前走了一步，看著面前的打鬥，雙手緊握成拳，紅色的衣裙在紅與黑之間變化不斷，越發的濃郁。
我感覺到周圍有很多黑色的東西朝她靠近，冰涼刺骨，陰風陣陣，不禁一抖，靠近了殤溟，「這是什麼？」
「她在吸收四周的怨氣，黑色在她身上呈現的越多，她的力量就會越大。」
殤溟雙手抓住我，不讓我有任何可能離開他的機會。
「就是這個時候。」
誰的話起話落，前方後玦一個踉蹌，左側方露出一大部分的弱點，殭屍趁虛而入，大展攻擊，卻不料小女孩把自身化作一道紅黑相間的利刃，在殭屍全力攻擊後玦的那一刻，猛地對準她的後背沖了過去。
那一擊速度極快，力量極猛，就連在她身後的我們都受到了波及。
我本能的閉上眼睛，殤溟把我緊緊抱在懷中，耳邊充斥著各種聲音，直到萬籟俱寂，殤溟才放開了我。
我眨了眨模糊的視線，看到濃郁的黑色化作黑雨自天空飄落，血腥味和戾氣在這之間逐漸的消失。
金色的光輝自黑暗中亮起，逐漸變成一個人那麼大，隱約中我看到一個身姿妙曼的女子漂浮著，坐在我身邊的高瘦男子陡然一驚，然後朝著那女子跑過去。
「沙沙，沙沙——」
男子深深的抱住女子，不知說了什麼，頓時哭聲一片。
我站在這邊，緊張的到處尋找小女孩的身影，直到面前出現的一抹斑白，朦朧中藏著一個嬌小的影子。
她漂浮在半空中，對我鞠了一個躬。
「謝謝你們。」
兩行清淚從她眼中滑落，晶瑩剔透。
後玦從那邊度步過來，看了小女孩一眼，忍不住嘖嘖道，「這是我遇到過第一個流下清淚的嬰靈。」
「第一個流清淚的嬰靈？」我不明白，「嬰靈難道不會哭嗎？」
「會。但他們的哭都是圈套的引誘或者是內心的憤恨導致的哭訴，所以流下的眼淚都是紅色或者黑色的。真正發自內心流淚的嬰靈，眼淚是清澈無比的。之前我也只是在書里看到過，沒想到竟然給我遇到了。」
他這麼一解釋，我也想起當時小女孩被李強打倒在地時，最後是哭了，雖然只有一滴淚，卻是極為清澈的。
「但是這樣的嬰靈也意味著快要消亡。」殤溟的話讓我一愣，雖然知道這個結果，但我心裡還是很難受。
「嬰靈活著都是因為本身的怨恨，這點和厲鬼是一樣的，支撐他們活著的是怨恨，當怨恨消失，他們也意味著走向滅亡。厲鬼可以投胎轉世，嬰靈會逐漸耗盡陽壽成為鬼魂進入輪迴。但——」
殤溟終於抬眼正視小女孩，一字一句的說，「但像她這樣的，會和鬼的魂飛魄散一樣，消失在天地之間。」
「怎麼會？」
我驚愕，我以為小女孩只是會死而已，沒想到會是這般結局。
壞的嬰靈，卻可以正常死亡進入輪迴。可是好的，卻要遭遇魂飛魄散的命運。
「因為是特例，所以才不允許被存在。」殤溟看著我為產的雙手，移開了眼睛，「不過我想她從一開始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
小女孩站在我面前，紅色衣裙早就變作純白色，如雪一樣潔淨無瑕，臉色的疤痕也消退，她朝我深深的鞠了一個躬，滿目含笑。
「米卿姐姐，謝謝你。靈兒只求爸爸媽媽能夠解脫，雖然沒有機會再做他們的女兒，但能有此生也無憾了，因為我有愛自己的爸爸媽媽，我也愛他們。我要走了，他們就拜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