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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至今,他們似無形中達成了某種默契,都不去提及從前,可她的每一次身陷困厄,每一次孤立無援,每一次無所適從,他都會第一時間趕至再默默地離去回到原位,她也慣性使然地依賴著他帶給她的一切,就像一汪平靜湖面倒映出的鏡花水月,是自欺欺人也好,沉溺於其中也罷,遲遲不忍打破現有的這份寧靜,因為一旦泛起一道漣漪,哪怕只是輕微的一點,畫面就碎了,而所謂的破鏡重圓,又哪有那麼容易。
她知道他也是一樣,所以他不說破她便從不問,時間終是讓他們從輕狂的少男少女退變成了膽小的怯懦者,從無所畏懼到瞻前顧後,可隨著逐影與一唯甲乙方關係的結束,她快要連唯一能用來找他的藉口都沒有了,他們之間又該何去何從?
車速漸緩,表哥家所在的小區到了,車停在小區門口,王驍歧把她的行李一一從車後備箱拿出,又跟師傅說,「麻煩等一下,我送她進去就出來。」
許意濃卻接過自己的行李箱拉著就往裡走,「沒關係的,我自己進去就好,你快回去吧。」
王驍歧看著她,她很正常地朝他揮揮手,「我走了。」然後真的拉著行李箱往小區里去了,可走了幾步後她又停下來,回眸看到他還在,便轉身直面他。
「你……還有話要對我說嗎?」
寒風在肆虐,烈烈地侵打在兩人的軀體,吞噬篡奪著尚殘的餘溫,忽而開啟的路燈映在兩人臉上,兩人皆筆直地站著,目光里再無二人。
許意濃密密地呼吸,她生怕幅度一大就會錯過了什麼。
「回去好好休息。」
可等來的,只不過是最尋常的一聲道別。
她緊攥著行李箱杆,耷下眼,點了點頭,「好。」
「再見。」
「再見。」
計程車駛離小區,越行越遠,後視鏡里始終有道人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個被丟棄的孩童遲遲不肯乖乖離去,它隨著距離的拉長逐漸變小再變小,即將成為一個點。
王驍歧目不轉睛地看著,心像團紙皺巴巴地揪成一團,外面的風在車速的加快中越發呼嘯,他的骨指收緊到沒了知覺,就在那個點快要在視線里消失時,他突然對著司機喊停。
「師傅!麻煩調頭。」
許意濃站在路邊目送計程車遠去,它每小一寸她眼底便黯淡一分,視線也越來越氤氳模糊,可她還是站在原地,站在他們分開的地方固執又倔強,靜靜等待著它與這夜色消融,寂滅無蹤,直到看到車停下又調頭,她星眸熠熠,重燃的希望在胸腔激盪,沖涌不可遏,她一下鬆開了行李箱丟下它們,從零星細碎的腳步到越跑越快奔赴向那處。
車與她的距離越來越短,最終停下,那道身影重新回到她的視野,大步流星地也直直朝她而來。
可越來越近時她又膽怯地停下腳步,止步不前了,她害怕期待再一次落空,害怕他仍舊逃避,害怕他還是丟下她一個人。
「我有東西忘了給你。」果然,當他終於到她面前,開口便讓她成了一個荒誕不經的小丑。
她再也無法冷靜忍耐,在哭出來之前狠狠丟下一句,「我不要。」便要快速逃離這個局面。
他將她拉住,喚她的名字,「許意濃。」
她掙扎著,滿腦子只想脫離他的桎梏,再也不想跟他說話,可她終究抵不過他的力氣,被扳著肩硬生生重面向他。
他說,「你看一下。」
她頭也不抬,渾身都充滿了抗拒,像個抵禦防備的刺蝟,什麼也不想聽什麼也不想看,急需發泄自己隱忍著的情緒,「你是不是聽不懂?我說我不……」
他的手赫然伸至遞她眼前,那險要脫口而出的話隨之止住。
他的手背上清晰可見地貼著一張標籤貼,上面寫著一行大字,是她自己的筆跡——許意濃單獨所有!!!
她忽而一愣。
因為在辦公室時自己的筆經常會被同事們隨手借去,之後就再也消失不見,她從後勤那兒領的寫字筆一天天地肉眼可見變少,還剩最後一支時她索性用標籤貼寫上「許意濃單獨所有」裹在筆的尾部,想藉此提醒別人別再借了她的筆不歸還,怕他們看不見,想想又再那行字後補上了三個感嘆號加強重視,她以為這樣就沒人再拿了或者拿了也會及時歸還回來,可僅僅第二天那支筆也從她的桌上不翼而飛,尋了半天無果後她差點沒氣笑,還跟組裡的人吐槽說,「絕了,還真是防火防盜防同事,在辦公桌上放手機、卡、包都沒事,唯獨不能放筆!」
當時她哪裡會想到,拿走自己最後一支貼著標籤筆的人會是他。
還在她失神之際,他又叫她的名字。
「許意濃。」
她不做聲他便繼續。
「你還要不要我?即便我不再是王驍歧。」
她狠狠一怔,聽到他說。
「我不是王驍歧,我不是王家的親生兒子,也不是奶奶的親孫子,我不知道我是誰,我……」他頓然停住,難以再說下去。
很快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的許意濃截斷他,嘶啞的聲音在風中斷斷續續,「你是不是王驍歧又有什麼關係,你就是你,不管叫什麼,你都是你啊,永遠是那個最好的你。」她抹了把淚,「你可以把所有真相都告訴我,我們一起面對,那些本來就跟你沒關係,為什麼要逃避我,一直躲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