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桑瑤番外,唐朝篇二
<桑瑤番外,唐朝篇二>
除夕夜很早就回來的桑邪,每日都站在外面,盯著四周的雪白,有些出神。
安雅已經讀完一本書,抬眉望去,那個身影還立在那裡,絲毫沒有動過,這樣的她不太對,便決定問個究竟。
她推開門,瞧著桑邪笑道:「我並不曉得,我這院子裡種了一棵有呼吸的大樹。」
桑邪沒有回應。
「怎了?」安雅沉著眉,問。
「我遇見一人。」桑邪言落後,又輕嘆一聲。
這話在安雅聽來有些怪,桑邪能遇見誰?這個朝代,除了與她們一般的故人之外,還會有誰?
安雅只是看著桑邪,沒有言語。
「她與裳璃長得一模一樣,雅,你可曉得這是怎麼回事?」桑邪轉身看向安雅。
在這之前二人從未說過關於石屋內的一切,聽見裳璃二字,安雅斂眉,淡道:「咸陽城莫家,也……」
桑邪點頭,「起初是她兄長莫蕭,不過那個膽小鬼怕死……我本不想殺他,只讓他渡血給我,即可。沒想到他竟怕終有一日會死,只渡我三日便逃離咸陽……」桑邪嘴角勾著笑,「裳璃曉得,若兄長此去必將會牽連莫家百年行醫,她不擅醫術,卻擅易容,便易容成莫蕭的容貌出現在我面前。」
安雅:「……」
「那時我已是殭屍,是誰的血,我怎會分辨不出?」桑邪無奈道。
「那……後來?」安雅問。
「出了丞相府,我便去尋莫蕭,幫他完成他本要完成的使命。起初不殺他,是不曉得殺了之後我會如何,至於裳璃……」桑邪只是想著,嘴角便微微勾起,隨後表情又恢復冷漠,「不值!」
安雅聽著桑邪的無奈與恨,也想到了那時的琴淵,沒想到歲月匆匆,已經過了那麼久。拿起腰上掛著的白玉葫蘆,細細摩擦,曉得那種在心裡根深蒂固的愧疚感。
可是如果那人當真是裳璃的轉世,恐怕桑邪的命數會有變。
「當年班喏的下場,你我不是不知道,若是宿主輪迴,恐怕不妙。」安雅看著桑邪,提示道:「你若想確認她是裳璃轉世,便帶她來見我,畢竟我與莫家也算有淵源。」
桑邪面無表情的看向安雅,眉目稍稍沉了沉:「確認了又如何?」
「裳璃是你宿主,只能遠離她……不然終有一天,你會無法控制你的心,會殺了她,然後入魔。你即為我摯友,並不想看見那日。」安雅將手中玉葫蘆放下,淡道。
桑邪深邃的眸子變的暗淡,若有所思,見安雅轉身要離開,便沉著嗓子問:「雅,你的宿主,是誰?」
安雅頓住腳步,轉身回看桑邪,有些不解。
「倘若,你的宿主轉世出現在你面前……你會像方才教我的方式去做嗎?」桑邪問的認真。
安雅沉眉,沒有言語。
「當年班喏之事,你說過……這便是長生的代價,殭屍本是逆天的存在,更不配有心,像人一般生存於世,宿主便是我們的劫。如果她真是裳璃的轉世,我的宿主,這也是我的命,不是嗎?」桑邪說完,長出一口氣。
「你有何打算?」安雅曉得桑邪的性格,她說這番話,可定是有她的打算。
「我向來不信命,我倒要看看,這宿命論到底是不是真的這般讓人擺脫不了……」話音剛落,桑邪的身影便消失在竹園內。
安雅面朝桑邪離開的方向,輕嘆一聲:「越是不信,就會深陷,果真是當局者迷,難道你看不出嗎?」
……
長安城裡里外外都沉浸在過新年的氣氛中,處處張燈結彩。,挨家挨戶都掛著大紅燈籠,貼福字,剪窗花。
老百姓每個人嘴角,都洋溢著笑容。
唯獨卓遠鏢局內,卻與外截然相反,鏢局內外無一紅色,全都是白色。靈堂外跪滿了人,還有夫人啼哭的聲音。
「都是你,你個不孝兒,為什麼看著阿峰死而不去救他……」卓老太太拄著拐杖,來到卓瑤面前,指責道。
卓瑤滿眼通紅跪在地上,盯著卓峰的棺木,沒有言語。
「娘,你就別怪阿瑤了,當時誰都沒想到那妖女竟如此狠辣,阿瑤也差點……被她殺了。」卓瑤的父親,卓天城解釋道。
「哼……」卓老太太看著這個兒子,「你是疼惜你的寶貝女兒,你就不疼我的孫兒了嗎?」說完指著那棺木,「他可是……我們卓家唯一的希望。」隨後轉身吼著,「沒了……都沒了……我的孫兒沒了……」
「奶奶……」卓瑤跪著挪到卓老太太跟前,雙眸通紅的道:「都是我不好,您注意身體……」
「你走……你走……我不要看見你。」卓老太太搖著頭,不想看見卓瑤道:「你若真有心,就去你兄長墳前長跪上三天三夜……」說完卓老太太就拼命的咳嗽。
「娘……」卓天城接話道:「阿瑤是個女孩子家,這樣在冰天雪地里……」
「爹,我去。」卓瑤接過話,又道:「是我對不起兄長,我應該受罰。」言落後,卓瑤便起身離開。
一旁的遠方親戚,卓瑤的大表姐,見那離去的身影,才道:「我瞧著這事兒,沒那麼簡單。去了那麼多人怎會就阿峰一人出事了?這長安城那麼多鏢局,就唯獨我們卓遠最風光……」
這話在理,在場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卓峰的棺木在吉時入墓,眾人沒呆多久,因卓老太太身體不適都回去了,目前只留卓瑤。
天色逐漸變暗,天空又飄起了雪花,她一直跪在墓前,一動不動。
傍晚時分,一直跟在卓瑤身邊伺候的小翠,挎著竹籃,手裡拿著一件皮襖披在卓瑤身上,將食物和水放在一旁,心疼道:「二小姐,您這樣,小翠我好心疼,這老太太也太狠了。」
「小翠……」卓瑤抿著有些乾燥的唇,打斷了她:「我娘死的早,奶奶向來不喜我娘,對我如此也在情理之中。三天三夜而已,我還撐得住。」
「可是,卓爺一死,這鏢局上下都看著二小姐了,如果二小姐您再有什麼,可想過這些?這荒山野嶺的,聽聞這附近時常有銀狼出沒,萬一真遇見了,可咋辦?」
卓瑤沉眉,盯著卓峰的墓,淡道:「我與兄長同父異母,但兄長卻待我如親妹,不僅教我功夫,還讓我在這鏢局裡有一席之地。何況當日,兄長也是為了救我才慘遭人所害……只是做這些,又有何懼?」
「可是……二小姐……您身子骨向來就不好。」小翠皺眉擔心道。
「你快回去罷,我曉得我自己,明日不用送三餐,送一餐就夠了。」卓瑤道。
小翠看著卓瑤的身影,一臉無奈的道別後,轉身離開。
夕陽西下,天色已經完全變暗,天空飄著的雪越來越大,白色的雪逐漸被黑暗吞噬。樹林深處,出現一白色身影,只是這雪越下越大,細碎的雪花飄著,幾欲遮擋她的視線。
桑邪盯著那單薄瘦削的身影,就筆直地跪在那方的墓前,是這般安靜無聲。
雪花飛揚,飄飄撒撒地落了那人滿身,遠處瞧著幾乎快成了雪人。
桑邪垂眸,嘴角勾著若有若無的笑意,都是如此固執的性格,都是這般為家人,莫非這種性格,是天生的,還是……真如安雅所說,本性難移?
這種堅硬又吃虧的性格,為什麼就不改改?
親情,當真如此重要?
對於一向獨來獨往的桑邪而言,她真的無法參透,也根本無法理解。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換來桑邪的目光,有人從遠處踩著厚雪走來,聽聲音,有三人。
三人手中拎著燈籠,身穿棉衣長褂,燈籠下的紅影一晃一晃地落下,照到面前雪地上,灑出一片泛紅的銀光。
好像黑夜裡的紅色鬼火,朝著卓瑤慢慢走來。
打頭的是卓瑤大表姐,看著一向有性格的表妹,嘖嘖,兩聲:「不愧是卓家如今最有希望的繼承人,這都成雪人了,還這麼有骨氣。」
「姐,你亂說什麼呢,我們來這裡……是看表妹的。」是卓瑤的二表哥。
二表哥說著,朝著跟著的下人使了個眼色,又溫言道:「表妹,別說表哥不疼你,這天寒地凍的,跪三天三夜怎行?喝點酒暖暖身子。」
卓瑤筆直的跪在那兒,仿佛身體都僵直了,沒有回應。
大表姐見卓瑤沒反應,從下人手上拿過那壺酒,來到卓瑤跟前俯身,道:「我知道表妹功夫好,運用內力自行在體內運功,看著冷,其實並不冷。不過這酒是阿峰最喜歡的狀元紅,就當讓我們一同送送阿峰吧。」說著到了一小杯,抵在卓瑤唇邊。
二表哥瞪著眼睛,瞧著大表姐的動作,直到看見卓瑤真的飲了下去,嘴角才放心的勾起笑意。
卓瑤在用內力保持心脈的溫度,始終沒有言語,這酒入口,身體是暖了,卻又覺得哪裡不對。
大表姐足足餵了三杯,才直起身,對著卓瑤道:「這酒味道如何?想必阿峰在天之靈若知道,他最疼惜的妹妹就這樣去陪他,想必應該很開心才是。」
卓瑤身體微微前傾,皺著眉:「你們……」
「這毒無色無味,屍體看著就跟凍死一般。哼……鏢局本就不完全屬於你們,要是……你與阿峰都不在了,這卓遠鏢局,恐怕就要換人來當家了!」大表姐說著,呵呵笑出了聲。
嗷——
一聲狼叫迴蕩在山林里。
「姐,酒也餵了,我們還是走吧。這大晚上的,瘮的慌。」二表哥看著周圍,特別是那狼叫,總感覺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們。
「廢物!」大表姐盯著這個沒有用的弟弟,又掃了一眼搖搖欲墜的卓瑤,哼了一聲便離開。
三個人的身影消失在遠處,這雪越下越大,被踩出的腳印,很快就被雪覆蓋。
而卓瑤已經支持不住,身體在搖搖欲墜,那燒心的痛,徹底將護心的內力打散,內力不受控制在身體裡亂竄,胸口一悶,嘴角流出血。
有時,死並不可怕,她只是不甘就此死去。
一抹清冷激的她打了個冷顫,有人抱住了她,是誰?這淡淡的香味,並不陌生,只是……此時的她,已經無力睜眼睛,腦袋就這樣依偎在這個綿軟的懷裡。
心跳是那麼有力。
耳邊盤旋著一個清冷的聲音。
------可瞧見了,這便是你的家人。
------你心裡所念的兄長,也並非你所想那般好人。
桑邪扶起卓瑤,垂眸盯著她好看的眼,雖然此刻是閉著的,而長發上,睫毛上,眉毛是落滿白雪,也無法掩蓋她的美。
輕嘆一聲。
伸出手,輕輕地拂去她面上的雪花。
另外一隻手,按下她的小腹。
卓瑤只覺一股說不出的感覺湧上,讓她將肚子裡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
「吐出來,就沒事了,只是身體可能還有殘留,回去再幫你請大夫。」桑邪輕聲道。
卓瑤卻始終沒有回應。
桑邪看著,兩隻手裹住她的臉,聽著她呼出的氣息非常微弱,只是聽著看著,桑邪的目光忽然怔住,不知為何,她心就麻麻的,不曉得這是什麼滋味,也不知道此時該做出怎樣的反應來。
直到眼前的女子緩緩睜開眼,看著眼前的桑邪,眉心微蹙,情緒上涌,卻又無力出聲,直接跌進了桑邪的懷中。
桑邪:「……」
夜裡,房內生起了爐火。
卓瑤抬起手隨意摸去,是棉被,抬起眼看著四周,好雅致的地方,這是哪裡?
「醒了?」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
順著聲音望去,卓瑤仿佛看見了一個身著青衣的凡塵仙子,燭火映著她精緻的側臉,見她手持書籍,靜坐在一旁竹椅子上。
「你是?這裡是?」卓瑤只是說著就咳了兩聲。
「這是我住所,我是這裡的主人。」安雅回答的簡潔明了,又道:「你病的不輕,莫要亂動,我並不擅醫術,聽你呼吸想必撐到明日應該無妨……今日去長滿樓時,聽聞城中御醫長女開了間醫館,明日我便去請,現下你只需好生休息。」
「是你,救了我?」卓瑤又問。
安雅搖頭,將書籍合好放在一旁,走過去,俯身用手背貼在卓瑤額前。
「已經在退燒了,好好休息。」言落後,安雅轉身離開。
那刺骨的冷,讓卓瑤腦子裡回想到一個身影,那便是白衣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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