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重影
少奶奶穿著帶有刺繡的旗袍裝坐在高床上,頭上髮鬢束起,高高在上,如同在看著丈夫的小妾一般的盯著徐亞鏡。
「少奶奶?你弄錯了吧。我沒聽少爺說過我是他從外面帶回來的。」徐亞鏡仔細的打量著那少奶奶的表情。
少奶奶的神情可謂高傲到至臻至美,她並沒有因為徐亞鏡指出她的台詞有誤而露出一點點紕漏,反而是用一雙很確定肯定是輕視以及含有一定敵視的眼神冷冷的望著她。
「少爺出外留洋的期間將你養在外頭的屋子就不叫從外面帶回來了?難道你還想跟著少爺一起留洋?」
徐亞鏡聽了心底不禁叫了一聲「納尼?這樣都有。」
小丫環有什麼必要悄悄的養在家的外頭?只有情人才會這樣子對待的吧。難怪那奶媽子非要讓她來見少奶奶,是想讓她自己往槍口上面撞。
什麼偷東西的丫環都是套,為的就是把她從少爺的身邊拽過來……不過問題是,她並不是那個跟少爺的私情的小丫環啊。她和那少爺,也是半小時前才見面的。
「少奶奶,你多慮了,我什麼都不想,也什麼都沒想。」徐亞鏡清了清嗓音後說道:「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去給少爺倒茶了。」至於那什麼丫環,就暫先放一邊吧,也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幻化出來的。反正她沒在自己的眼前,就假裝不知道好了。
「站住!」少奶奶表情一變,整張臉陰沉得像是一個毒婦。
「少爺寵你不是每個人都寵你,在我面前也敢這麼放肆。」
少奶奶眼含冷刃,威脅逼迫的氣勢撲面而來,徐亞鏡心頭一動,手忍不住抓了抓,就要把鏡靈亮出來。
「少爺想把你抬成姨房,我已經同意了。」
什麼?徐亞鏡一怔。
「自從你進到這屋子來,我就知道少爺遲早要把你抬成姨房。你自己也知道,所以才會對在這家裡這麼囂張的氣焰。」
「人要有自知之明,少爺就算現在喜歡你,也不會喜歡你一輩子。清兒,在這個家裡,你要知道誰才是大的。」
徐亞鏡愕然了,這是要變成大房對小三的訓斥會了嗎?
「我沒想當什么姨房。我來這裡,只是因為那個奶媽子叫我來請你放了那個受刑的丫環。」徐亞鏡打算說完這最後的一句,然後不管對方再扯些什麼,她也要離開這裡。誰再攔著她,放鏡靈!
「丫環?對,偷東西的丫環。就像你一樣,偷走別人的男人,還想著我能輕放一馬。」
少奶尋尋覓覓對著徐亞鏡,要多輕蔑就有多輕蔑。
臥槽,她受夠了!
徐亞鏡的眼睛一眯,準備變出鏡靈。
「我不會原諒她的。這個宅子裡,也沒有人會原諒一個偷東西的小賊。那個丫環我要賜死。為了給新任的姨娘慶祝,這個刑罰我決定讓你來執行,由你來警告宅子裡的其他人,休想再從我這裡偷走任何的東西。」
少奶奶慢條斯理的說道。
「我管你想要賜死多少個人,反正這些人都是你幻化出來的。」徐亞鏡正想這麼說,可是她的心裡忽然一咯噔。
是什麼原因讓她沒有在書房裡時就砍了那個少爺?是她擔心自己的夥伴也被這裡的鬼魂們施了迷術之後,幻化成陌生人的原因。而現在,他們這一群人口口聲聲要殺死的那個丫環,而且還想藉由她的手去殺死……這不奇怪嗎?
真要處死一個丫環,哪裡會磨磨嘰嘰的這麼久,又給她機會來求情,又給她機會來執行……他們處心積慮所做的,是想讓徐亞鏡爆發之後將這裡的人全部砍光,還是想讓徐亞鏡聽從他們的,親手殺死那個丫環?
哇啦哇啦的簡訊上說要仔細的分辨出敵友,指的不就是……要拆穿這裡的陰謀,識別出真人或是死人。
如果要看清楚哪個是被迷術給幻化後的夥伴,那麼就不能輕易的砍人了。
他們這樣處心積慮,甚至想讓自己動手傷人,那意思就是,她手中的鏡靈恐怕會連自己的朋友也傷害到。
迷術很厲害,會讓人迷失自己,喪失活下去的勇氣和動力。可是相反,如果沒有攻破防線的話,就不能用強行的方法來傷害他們。
除非他們自己求死。除非他們絕望。
而讓他們求死的方法是讓他們經歷著生不如死的生活,讓他們絕望的方法就是讓他們覺得自己再也不會有來救。
只要他們相信著自己會有人來救,他們就不會被攻破防線。而自己手中的鏡靈,若是用來砍了自己的夥伴,那麼,他們就很有可能會立刻絕望了。
想到這裡,徐亞鏡不再動不動的亮出自己的長劍來。
現在,她得按兵不動。
按兵不動就意味著,她得照著目前的劇本先演下去。
眼前的少奶奶,書房的少爺,花園裡的奶媽子,領路的喜兒,偷東西的丫環,哪一個才會有可能是她的朋友呢?
按現在一個個的過慮下去的話,偷東西的丫環情況最為危及,也是最明顯的要第一個被傷害到的人。那麼,她是自己的夥伴的可能性就極大。
無論如何,得先救她!
……
徐亞鏡從少奶奶的房間裡走出來。少奶奶命令她去親手將那偷東西的丫環處死,不過當徐亞鏡走到那裡的時候,卻是對等在那裡的奶媽子與一眾打手們說:「少奶奶說將她放了。」
那奶媽子不信。「當真?喜兒,她說的可是真的?」
走在徐亞鏡身後的喜兒說:「不是……」
「清兒,你這個小丫環,居然敢假傳少奶奶的命令,你就不怕我們把你也一起處罰了嗎?」那奶媽子露出一臉「果然如此」的樣子對著徐亞鏡厲言道。
可她越是厲色,徐亞鏡越是覺得她是色厲內荏。要是她們真敢對自己動手,那她就連分辨的時間也不用了,直接用鏡靈。
這些人只敢叫得大聲,厲害,卻不敢真對她做些什麼。
「那少奶奶說了什麼?」徐亞鏡也用厲色的眼神掃向那叫喜兒的。喜兒的眼睛避開了徐亞鏡的視線,有些害怕的說道:「少奶奶說讓她對菊兒進行處罰,以示警府里的其他人,不許偷別人的東西。」
喜兒說的話才像是少奶奶會說的語氣。奶媽子臉上露出了滿意的表情。
「清兒,這是少奶奶對你的恩典,既然少奶奶這樣說了,那你過來吧。斧子廚房的人已經給你送過來了。」
奶媽子說著,立刻就有人提著一把鋒利的斧子走過來。這次不是用鋸子了。徐亞鏡心裡諷刺的想道。
他們一行人帶來的行李裡面,除了驅魔的東西以外,真正具有傷害力的就是那把鋸子。於是那把電鋸也成為了他們利用來傷害她們自己的武器。
而現在,鋸子被夏修拿著。他們沒有用上鋸子,就代表著或許夏修並不在他們的手中。
至於這斧子,不知道是否真有可以砍死人的能力。
徐亞鏡伸手接過了斧子,那名叫菊兒的受刑女孩還趴在地上低低的哭著,大概是她受刑的時間太長,嗓子喊得已經嘶啞了,此時她已經沒有力氣再繼續叫喊,可是當看到徐亞鏡的手裡握著斧子的時候,她又禁不住聲嘶力竭的哭叫起來。
「不要啊,不要啊,我沒有偷東西,不是我,不要殺我……」
女孩叫得非常拼命,仿佛她已經到了臨死的一刻。
徐亞鏡一直望著她,定定的看著,她手中拎著斧子,腦子裡迅速的思索了起來。
這個世界不管再如何的變幻,成為了多麼逼真的幻境,可是在這裡面,只有兩個人是她需要救的同伴。
左坷欣已經在怪談店裡,她很安全。在這個「世界」里,只有與她走失了的夏修與另一個夥伴。
徐亞鏡此前在這裡見過的幻化出來的假夥伴是黑木雅與夏修。而在黑木雅所在的世界裡,不可能還會幻化出另一個黑木雅來作為攻戰黑木雅的心理防線的武器吧。
黑木雅和夏修,如果必須要幻化出這兩個人來作為武器的話,那麼是針對誰而幻化出來的呢?答案很顯而易見,一定是於紫。
於紫在這個世界裡被困著,所以這個世界才會幻化出兩個對她的影響較大的人來防破她的防線。可以想見於紫的精神在這裡會被虐得有多麼慘。
而如果於紫這樣的人被這裡的迷術改頭換面的換成另一個的形象出現在她的面前的話,她會是什麼樣的人呢?
會是這個因為偷了東西被罰得悽慘哭著求饒的菊兒嗎?
菊兒跟於紫——在徐亞鏡的腦子裡,實在不能畫上等號。如果菊兒不是於紫,那麼真正的於紫會是什麼樣?夏修呢?夏修是否也在這裡一同被改頭換面了?
如果這兩個人都出現在她的面前,他們會認出她嗎?會告訴她他們就是夏修和於紫嗎?
對了,自己的臉!
徐亞鏡拍了拍自己的臉,然後又低下頭打量了下自己。這裡的人穿的都是古式的服裝,造型一看就是那個年代的人。唯獨自己穿的是現代的服裝,髮型沒變,那麼估計臉也是沒變的。
這裡的迷術沒有改變她的形象,可是不知道在那兩個人的眼睛裡,他們所看到的自己又是何種模樣的。
「清兒,你在想什麼,還不過來按照少奶奶的吩咐做事。」奶媽子又衝著徐亞鏡叫道。
徐亞鏡被打斷了思路,揚了揚手中的斧子,還挺重手的。嘴角揚起一抹微笑,然後隨手一甩,把斧子給扔到了旁邊。
「少奶奶說菊兒的事由我來執行,也就是說除了我之外你們誰都不准再對她用刑。」徐亞鏡挑著眉道。「對嗎?」
奶媽子和喜兒及眾人都愣了一下。話是這樣說的沒錯,只是這樣理解的話豈不是就有違少奶奶的意思了嗎?
「那你還不快點過來用刑?」奶媽子催促道。
「我現在心情不好,餓得沒有力氣,口渴,想大便。」徐亞鏡順口說了一連串的理由。
奶媽子的神色有點抽筋樣:「你先過來執行少奶奶的吩咐。」
徐亞鏡聳聳肩。「你沒聽到嗎?我心情不好,所以在沒有解決我的個人需求之前,我不會做任何事。」
「這是公然的違抗!我要把你和菊兒一起受刑。」奶媽子恐嚇著道。
「來啊,誰怕誰。」徐亞鏡就挑起了眉,一副準備開乾的樣子。
就在這時候,在徐亞鏡的身後響起了一個斯斯文文的男子的聲音:「清兒,你又在這裡玩兒了。」
是應該老老實實的呆在書房裡的少爺。
徐亞鏡回過頭來,只見少爺隔著一段距離站在走廊上,看著這邊。
「我叫你給我倒一壺茶來,你就去了這麼久。」
在少爺的旁邊,似乎還站著一個書童。由於站得遠,徐亞鏡看不太清楚那個書音的面目,只見他好像是重影一般的緊緊貼著少爺,讓少爺站立的姿勢都有些僵硬與不自然。
好怪的少爺。徐亞鏡的心裡便有了一種微妙的感覺。
少爺,菊兒,少奶奶,看來這三個人都是她該關注的對象。奶媽子以及喜兒等應該是一眾炮灰角色。他們是由於紫幻化而來的可能性為零。
心裡迅速的敲打著算盤,徐亞鏡表面上不動聲色。
「少爺,不是我不願幫你去泡茶,而是我被這裡纏住了。」徐亞鏡道。
少爺皺了皺眉,視線掠過了徐亞鏡看向了她的身後。「發生什麼事了?」
少爺都已經發問了,不管是演的還是演的,奶媽子沒有不回答的道理。
「回少爺。是這樣的,菊兒昨兒個偷了少奶奶的首飾,今早上被搜出來了,少奶奶指定讓清兒代為處罰這偷東西的小賊,可是清兒卻有諸多的理由推脫。」
奶媽子一副告狀的小人樣。
徐亞鏡抱起手臂在旁觀看。
「菊兒偷了什麼?」
「回少爺,是您送給少奶奶的一副手鐲。」
就在說到這裡時,那菊兒不失時機的抬頭微微弱弱的叫了聲:「少爺,求您饒了我。」
「為什麼少奶奶罰丫環要清兒來執行?」少爺不理會那地上的菊兒,只問。
奶媽子呃了一聲,眼睛睃向了徐亞鏡和喜兒,沒說話。
喜兒低頭不語。
少爺的目光就落在了徐亞鏡的身上。
這是在逼她說嘛。
徐亞鏡眼珠子轉了轉,開口道:「少奶奶說,這府里容不得偷人東西的賊。她讓要讓我來執行是想警告府里的其他人,誰也別想再從她的手裡偷走任何東西。」
這話說完,那少爺的臉上並不見什麼奇怪的神色。
「就這樣嗎?」他淡淡的道,聽到有關少奶奶的事,卻是一點也不在意。「清兒,你先去給我倒茶吧。這的事你不用管了。」他關心的還是只有自己的茶。
少爺發話了,奶媽子還能攔著她不讓她走不成?徐亞鏡哼了一聲,正要離開。只見那奶媽子卻噗通的一聲跪在地上。
「少爺,少奶奶可是您明媒正娶回來的妻子啊。您可不能為了個小丫環,就把少奶奶給晾著了。少奶奶已經同意了您的意思,決定今夜就把清兒抬為您的姨房。只求您對少奶奶寬容些啊。」
徐亞鏡邁開的腳就再也邁不動了。
這是……這是什麼跟什麼啊?
她震驚的看著這個奶媽子,少奶奶什麼時候說過今晚就抬她?再愕然的望向那少爺,只見少爺的臉上,出現了扭曲和怪異的神情。
所謂的扭曲和怪異就是他的臉上出現了常人很難做到的表情。似乎是想要高興,但是臉上卻硬生生的做出了生氣或是陰沉的表情。再直達一點說,就是他的眼睛裡有一抹喜悅,可是他的嘴角卻是往下扯著,眉毛不自然的攏著,臉頰旁的肌肉也很生硬的板著……就好像,有個無形的手在他的身後扯著他臉上的皮膚一樣。
咦?說到這裡,那少爺身後的書童呢?怎麼走近了一看,又看不到了呢?
徐亞鏡往少爺的身後窺探了幾次仍然沒有看到有什麼書童。難道不是書童?如果不是書童或是貼身的僕人的話,誰會站得離少爺那麼近呢?
這一點真是可疑。
「少奶奶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個老婆子叫喚。」少爺臉上的表情糾結了一陣之後,終於平靜下來,換回了一副冷漠淡然的樣子,只是蹙著眉道。
「是,是小的錯了。」奶媽子嗑頭告錯。
「散了吧。都散了吧。」少爺指揮院子裡的所有人。「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東西找回來了,就別再鬧了,省得傳出去了也是我們自己的笑話。」
少爺發了話,那地上的菊兒就像是感謝觀音菩薩一樣不斷的嗑頭求謝。
「清兒,我在書房裡等著你的茶。」少爺說。
說完這話,少爺就轉身逕自往書房的方向走了。
這少爺怎麼整天只顧著喝茶呢?
院子裡那些圍觀的行刑的丫環婆子們都散開了,那地上的菊兒因為雙手受了重刑不能幹活,也沒有人就地扶她一把。
徐亞鏡滿腹心事,本也沒想到去扶她的,誰知她卻在連跪帶爬的衝到了徐亞鏡的腳邊,抱著她的大腿大哭:「謝謝,謝謝清兒小姐救了我,您的大恩大德,菊兒願作牛作馬也一定要回報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