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劍
黑暗之中,有一個圓形的光點。
開始是像皮球一般的大小,後來越來越大,像籃球,再之後,就是任何球也無法比較的大小。
光點變成了光面,裡面散發著溫暖的光芒。
徐亞鏡睜開眼睛看過去的時候,光面里出現的是怪談店二樓的景像。未名就站在水池邊,招呼著徐亞鏡快過去看。
未名已經回來了?
心底對未名的思念與期盼超乎徐亞鏡自己的想像,她立刻興奮的從地上爬起來,飛撲一樣的撲進了那光面裡面。
從地上爬起來的瞬間,徐亞鏡沒有想過自己是從什麼地方爬起來的,所以她也沒有回頭看。在她撲入發光的畫面的同時,她身的一片黑暗,迅速的被縮小成了黑色的圓洞,然後消失。
「我有禮物要送給你,快過來看。」未名臉上洋盈著滿出來的笑,站在水池邊說著。
徐亞鏡走了過去。「是什麼?」
肩膀忽然被固定住,這是為扶穩她不讓她彎下腰下去看時掉進池裡去。
「咦?下面什麼都沒……」
一句話沒有說完,徐亞鏡的表情便怔了一下。
好奇怪的感覺。
原來未名握著她的肩膀,是為了將他的另一隻手伸了她的體內。
心臟的位置。
「咦?」
一點都不痛。徐亞鏡只是覺得奇怪,為什麼隔著衣服將手伸進去,衣服也會在他的手的邊緣像是被融化了一樣呢?
心臟的位置,那就是在胸口的部位。
不過,現在卻沒有任何羞赧的感覺。因為更驚訝的事情在發生,徐亞鏡睜大眼睛看著未名將手伸進了她的身體之後,又緩緩的拔了出來。
未名退出她的身胸口的手,握著一把劍。
一種深埋在身體裡的樹根被連根拔起的感覺。徐亞鏡只覺得有什麼東西被未名的手帶出來了。
可是,帶出來的怎麼會是一把劍呢?
長長的,晶瑩剔透的,如同用水晶打造而成的長劍,閃著熠熠的光芒。
「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這個適合的劍柄。」
將一臂之長的長劍抽出來之後,未名把劍交給她。
「這把劍的名字叫『鏡靈』,是你身體裡的靈能力凝聚成形的利劍。你身體裡的劇痛是因為你體內的靈力,平凡的肉身承載不住這麼深厚的靈力,要是再不抽取出來,對你對它都很不妙。」
徐亞鏡的靈能力是因為在異世界吃了那裡的食物才被激發的,但是未名沒有想到在她平凡的身體裡竟然會藏著這樣強大的靈力。
靈力匯聚成劍,利刃蕭殺,用來除靈,這是最好不過的武器。
「這個劍柄是我尋找了好久才終於找回來的。」
普通的劍柄無法凝聚靈力,當然除了劍柄以外,要幫助徐亞鏡將她體內的靈力全部抽吸出來匯聚成劍,也需要消耗額外的力量。
未名將劍遞給徐亞鏡的時候,徐亞鏡發現他的手上流下了一條細細的紅線。
紅線離開了他的手,落在地上滴成了朵朵開著的紅花。那是血。
「未名!你怎麼了?」
未名替徐亞鏡抽出她體內的劍,自己也受傷不輕。
「我沒事。」未名臉上的溫暖的笑容一點也沒有改變。「我只是需要去休息一下了。另外,我給你一個提示。」
「我們怪談店,也可以開到鬼界底部去的哦。別忘了生意。」
……
身體是蜷起來的姿勢,如同嬰兒在母親的子宮中。
周圍很黑,傳來砰砰的心臟跳動的聲音。
怎麼了?難道她真的是在子宮裡面嗎?
未名呢?未名好像受傷了,未名怎麼樣了?
心裡有點擔憂,於是她動了一動。
身體被一層膜樣的東西緊緊的包裹著,想努力的動一動也只是在腳部稍稍的踢了一下。
「哎呀,要出生了,要出生了。」
有什麼尖叫的聲音隔著一層軟軟的如肉一樣的東西後面傳了過來。
繼而,徐亞鏡感覺到身體像是被水流衝著一樣往一個方向流去。
可是徐亞鏡只衝到一半,便感覺自己被卡住了。
不能再繼續往前去了,可身邊的水流卻在飛速的離她而去。
雖然眼睛睜不開看到外面,可是水流光了以後,溫度就好像降低了。周身涼涼的,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感覺真是孤獨啊。
「快,快出來,快出來!」
有聲音在焦急的催著。原本在想著未名的事情的,可是被這聲音一催,腦子就有些混亂了起來。
「快,快!」聲音越來越大聲,也催得越來越急。
好啦好啦,努力出去就是了。
於是徐亞鏡也跟著使力。身體儘量的往前,往前。
卡住她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在她的想像中就是一個洞口,而洞口處因為有顆巨石擋著,所以擋住了她的去路。
努力,努力。
不知不覺間徐亞鏡就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咬著牙用力的往前涌著。終於,腦海中的小木伐翻越了洞口處擋著的巨石,衝出了窄小的山洞,接迎了外面廣闊的空氣。
「哇……」
「出來了,出來了,太好了!」
耳邊那聒噪的聲音一下子增加了好幾倍,徐亞鏡耳膜都快破了。
她勉力的睜開被粘著的眼皮,看到在光亮中,出現了好幾張陌生的臉龐。
「寶貝,認得我嗎?我是你姑姑。」
「寶貝,認得我嗎?我是你叔叔。」
「寶貝,認得我嗎?我是你爺爺。」
這些陌生的臉龐被放大了數十倍,然後就像是天塌下來一樣的壓在徐亞鏡的眼前。
徐亞鏡看著他們一張張或是塗著粉脂,或是流著油脂,臉上帶著坑窪的面孔,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聽得懂他們說的話,可是,她什麼時候有這樣的姑姑了?
這些姑姑,叔叔,爺爺什麼的,她一個都不認識。她覺得,自己的親人中,似乎沒有這些人的啊。可是,若是想回想自己的親人是什麼樣的,卻又怎麼樣使勁也想不出來。
「哇,這次生出來的是雙胞胎呢。」
「對啊,除了這個妹妹,還有一個哥哥。」
「來,寶貝,來看一下,這是你的哥哥哦。」那個叫做姑姑的人把一個男孩抱到了徐亞鏡的面前,讓她與男孩面對著面。
雙胞胎?剛出生?
可是這個女人抱過來的小孩,明明是一個已經有三四歲大了的男孩啊!
既然自己是剛剛從子宮中生出來的,為什麼這個「雙胞胎」哥哥卻已經這麼大了呢?
……
時間過得飛快。感覺自己都沒喝到什麼奶,也沒有被哺乳過,一下子,她就長到和男孩一樣大的三四歲的年紀了。
「你在做什麼?」
徐亞鏡正坐在房間的地板上玩積木的時候,她的「哥哥」走了進來,坐在她的旁邊問道。
「正在搭積木。」
「你搭的是什麼?」
徐亞鏡低頭一看,只見她把所有的長條形的積木一起擺在地上了,成了「1」字形。
「是劍。」徐亞鏡下意識的回答他。
「什麼劍,為什麼要搭劍?」
「我的劍不見了。」
哥哥皺起眉頭,「你有劍嗎?」
時光就像是走馬燈,一幕幕的景像還沒來得看清楚就過去了。徐亞鏡自「出生」之後,發生過什麼事,什麼時候發生的,她都不記得了。腦子有些混沌,但有一件事,她記得很清楚。
「我有劍,在我出生的時候就帶出來的。」
「出生?」哥哥很相信他的妹妹。「那一定是不見了,我們找吧。」
於是,兩個小孩便一塊手牽手的去問他們的家人。
走出房間以後,看到外面有一條樓道走廊,順著樓道走廊往下去,就遇到了每一個「大人」。
「你知道妹妹的劍在哪嗎?」哥哥問那個大人。
那個大人是個男的,中年模樣,據說,他是徐亞鏡的叔叔。
「什麼劍?沒有!」中年的叔叔粗聲粗氣的拒絕了。「找別的玩去。」
哥哥便拉著徐亞鏡,往廚房的方向走去,那裡面有一個女的,也是中年模樣的。據說,她是徐亞鏡的「姑姑」。
「姑姑,你知道劍在哪嗎?」
「什麼?什麼劍?寶貝男寶貝女,你們餓了嗎?來,快來吃點東西吧。今天吃的是紅燒鳳爪哦。」
中年女人端著一個大碗盆轉過來,擺在了桌子上,招呼徐亞鏡和她的哥哥吃。
徐亞鏡捂著鼻子,她聞到了一股惡臭。
視線往碗盆裡面掃去的時候,看到裡面是幾隻黑黑黃黃的爪子。可是,這爪子怎麼這麼大,不太像是雞爪呢?
「這是什麼爪?」徐亞鏡問。那些爪子怎麼看起來比她的手掌還要大。
「這就是我煮的紅燒爪啊,寶貝女你最愛吃的啊。你忘了嗎?來,啃一個吧。」姑姑一臉慈祥的笑著,用手抓起了大碗盆里的爪子。
她不拿起來的話,徐亞鏡還沒有看出什麼。但是她這樣一拿起來,雖然顏色不同,但顯然她手中的爪子與她的手是長得一模一樣的。
「啊,不吃!」徐亞鏡強烈的拒絕,並拉著她的哥哥往外面衝去。
從廚房裡跑出來,一會就到了院子裡。
院子裡,生長著許多的綠植。這些綠植都很漂亮,顏色是嫩綠嫩綠的,就像是用水彩筆塗上去的一般。而且更神奇的是,每一顆的綠植裡面,都藏有一隻活物。
小東西的背、四肢、和尾巴就與綠植物的顏色以及紋路長得一模一樣。它們的渾身上下都是嫩綠色的,只除了兩隻紅色的眼睛。
「寶貝男,寶貝女,要過來抓小兔子玩嗎?」院子裡面有一個男人蹲在地上用鏟子在挖著沙土,看到徐亞鏡他們便招呼道。
小孩子都是愛玩。劍找不到了,注意力也一下子被可愛的東西給吸引上了。
「來,抓一隻玩玩吧。」挖土的男人據說是徐亞鏡的爺爺,只見他拍拍手上紅黑色的泥土,然後隨後捉過來一隻綠色的小東西,遞給了徐亞鏡。
那小東西在爺爺的手上還是活蹦亂跳的,可是徐亞鏡一接過手,那東西就成為了「死」物。
身上嫩綠色的部分原來就是葉子,而兩顆紅色的眼睛就是被粘上的劣質紅寶石。
「它不是兔子。」徐亞鏡脆聲說道,將手裡的東西放到了地上。可是,誰知道那東西一離了徐亞鏡的手,就又變成活蹦亂跳的活物了。
小東西在地上一跳一跳,爺爺便轉過身來罵她:「什麼,給你東西玩還嫌棄?」
「這不是兔子是什麼,它明明就是兔子。」
「不對,它不是,剛剛它還……」
徐亞鏡解釋的話未說完,爺爺忽然非常生氣的站了起來。
「小孩子竟然學會撒謊了!」
「我要教訓教訓你!」爺爺說道。
徐亞鏡被教訓了。她被罰在屋子的角落裡長時間的站立,不許吃飯不許喝水也不許說話。
她被罰的原因是因為她總是「屢教不改」。
她經常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一直吃著姑姑煮的東西長大的,可是到頭來卻說姑姑煮的東西不能吃。外面草叢裡的明明是小兔子,可是她卻說不是。還有,她要去找的什麼劍,那也是從來都沒有的東西。
一條一條罪狀數落在徐亞鏡的頭上,於是大人們被了糾正她的這一錯誤,就要給她罰站。除非她什麼時候承認了自己的錯誤為止。
所以的承認錯誤,就是要否定自己,而順服大人們的觀點。
徐亞鏡滿心的委屈,大人的責罵以及處罰讓她感覺很難受。一開始她並不渴也不餓,可是看了幾次姑姑和爺爺在她的面前大口喝水大口進食之後,漸漸的她便也有了渴與餓的感覺。
姑姑煮的東西看著還是那麼可怕。看著就像是被燒烤過的人手。可是家裡的大人們都吃得那麼開心,而且他們一直認為那不是人手,而是某種本來就可以用一進食的家畜類的爪子。
徐亞鏡的心裡,自己堅持的那一點認識就漸漸的搖動了。
究竟那東西能不能吃,究竟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是不是真實?
是自己錯了還是那些大人錯了呢?
如果那不是人的手,而真的是某些家畜的爪子是可以食用的話,那麼自己的劍呢?是不是也是從來不曾存在過的?
心裏面有什麼東西正在動搖,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徐亞鏡卻非常的確信在自己的手裡,在她一「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是帶著劍的。
「就算大人們吃的東西並不是她認為的可怕的東西,可是她的劍一定是真實的。」這樣的念頭深深的紮根在徐亞鏡的腦子裡,使得她每當想要「認錯」的時候,卻依然能咬牙堅挺下去。
在被處罰的期間,家裡的大人們除了偶爾過來用監視的眼光審視她一眼,便沒了任何表示。關心她的人,只有她的哥哥。
「我替你站,你去休息一會吧。」
哥哥走過來,將徐亞鏡往旁邊擠了擠,然後站在她站過的位置上。
徐亞鏡堅定的搖搖頭。
「你吃過那些東西嗎?」徐亞鏡指向大人們正坐在客廳里大吃大啃的爪子。
哥哥搖頭。「沒有。」
「可是他們為什麼說我們是從小吃這些東西長大的呢?」徐亞鏡立刻抓住了其中的問題。
「不知道。我覺得我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就什麼東西也沒有吃過。」哥哥這樣說。
從來到世界後就沒有吃過任何東西?那麼人是怎麼長大的呢?
除了他們是怎麼長大的以外,還有一個問題,他們是從哪裡出生的?
這個家裡似乎就只有姑姑,叔叔和爺爺三個人。可是卻沒有爸爸媽媽。既然他們兩上是雙胞胎,那就應該有共同的爸爸和媽媽才對。
有好多的問題,如果不想的話,那就不是問題。可是只要一去細想,就發現有許多的地方不對勁。
「我也覺得很奇怪。」哥哥對著徐亞鏡說道。
「我們是從哪裡出生的?」
他們兩個,是從哪裡出生的,這個問題拿去問家裡面的大人的時候,三個大人都表示「不許問。」
「誰叫你們問這些問題的。」叔叔扳著臉兇巴巴的反問他們。
「你們沒有爸爸媽媽,你們是自己生出來的。」爺爺也是隨便用一句話便搪塞了他們。
只有慈祥的姑姑,態度沒有他們兩個的那麼凶。「乖,不要去想這些問題。快點回自己的房間裡去玩吧。這不是你們兩個能問的。」
回房間去玩,房間裡的玩具只有一個,那就是積木。
反反覆覆的玩著積木,一塊搭著一塊。徐亞鏡已經玩了這個遊戲很久了。那個遊戲仿佛可以一直從幼年玩到老年。她現在一點玩積木的興趣都沒有。
「我不要玩積木,我只想知道,我的爸爸和媽媽在哪裡。我們是怎麼出生的。」
只要知道了她是怎麼出生的,應該就能知道她出生時就帶著的劍,到哪裡去了。
徐亞鏡想求問的事情,哥哥也跟著一起問。兩個孩子不斷的追問苦苦的哀求,似乎姑姑不說他們就不肯放棄。
「好吧,你們真的想知道的話,我就帶你們去看看把你們生出來的媽媽,不過,看過之後,你們就要乖乖的聽話,好好回房間裡去玩玩具,再也不許走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