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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到底能為那些人做什麼呢?
那個皮膚蒼白的殺手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過,接著,馬南心思一動,飛快地在剩下的四名男孩中尋找。他很快又從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面孔——那天晚上,進入怡景花園的一套居室,發現了一個咽喉處插著木棍,木棍一端立在地上,恰好可以支撐起身子不倒的男人,他的名字叫雷鳴。
雷鳴赫然也在這張照片裡。
這樣,即使楚雁什麼都不說,馬南也已經想通了很多事情。學校新宿舍樓牆壁上五個血腥的符號,「天空中隕落的五顆星辰將指引你的方向」,它們這時都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除了馬南和紅棉,照片上剩下的五個人,雷鳴已經死去,楚雁也險些葬身水底,那麼,其餘三人也一定處在危險之中。他們五個合在一塊兒,就是那殺手所謂的「五顆隕落的星辰」,馬南只有在目睹他們的死亡之後,才能到傳說中的歸墟之地,找到紅棉母女。
這一定就是戴面具的殺手為馬南設計好的步驟,尋找到紅棉母女付出的代價,竟然就是另外五名親人的生命——那殺手究竟是什麼人,他跟馬南兄弟幾人究竟有多大的仇恨,竟然會設計出這樣歹毒的計劃?
馬南猶豫了一下,不知是否要把雷鳴的死訊告訴楚雁。
他後來悵然地坐到沙發上,面色沉凝地盯著楚雁,話到嘴邊終於還是咽了回去:「好了,雁子,現在,我需要聽你跟我講過去的事情了。」
楚雁坐到他的對面,臉上此刻也有了深深的憂戚。她是個聰慧的女孩,適才在會所的泳館裡遇險,她已經預感到危險正悄然降臨在她的身邊。也許不僅是她,還有另外幾座城市的哥哥們,此刻也許亦是身處險境。
父親在將她跟幾位哥哥們分別送到不同的城市之前,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心情沉重,他那緊鎖的眉宇和目光落在孩子們身上時的憂慮,顯示他內心正在進行著激烈的矛盾抉擇。有一天晚上,他把兄弟姊妹七個叫到他的房間,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們。但是,那一晚,他只是對著七個孩子呆呆出了一會兒神,便揮手讓他們回去了。
就在那之後的第三天,他把七個孩子分別送到了不同的城市。
是不是那時父親便已經意識到了危險的臨近?
如果馬南不是失去記憶,他一定會想通這其中的疑團。楚雁想,那會兒兄弟姊妹們生活在一塊兒,馬南不僅年齡最大,而且,他的聰明才智,也是六個弟弟妹妹不能比的。
「從哪兒說起呢?」楚雁看著馬南略顯落魄的眼神,心疼地將他的手握在手裡。
就從見到父親的那天開始吧,楚雁想。
那一年,楚雁9歲,她頭髮蓬亂,滿臉污穢,神情萎靡地跟在一個精瘦的中年男子後面,出現在西北地區的一個小縣城裡,與他們同行的還有一個跟楚雁年紀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小縣城實在太小了,滿街都是那種土黃色的平房,他們只用了半天時間就熟悉了縣城裡主要幾條道路。
於是,那中年男人就在人稍微多些的路口擺開了場子。
9歲的楚雁在秋天,只穿一條短褲和一件小背心,那精瘦的男人當著圍觀的那麼多人,用一些極細的鋼絲勒在了她的身上。那時,楚雁在別人眼中就是個怪物,她的四肢還有小腹上,鋼絲已經勒進了肉里,她儘管眼中滿含淚珠,但卻一聲不吭。
那小男孩的情形不比楚雁好多少,精瘦的男人用刀子,在他滿是傷痕的胳膊上,又割開了幾道口子,鮮血滴落下來,人群中有些人臉上已經露出極其悽慘的表情。那男孩與楚雁一樣,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但卻不發出一點聲音。
精瘦的男人這時捧著一個大海碗,在人群里穿梭,向每一個扔錢到碗裡的人露出卑微的笑容。也許是那天要到的錢少,男人回到場中央時,臉色陰沉得厲害。他的刀子又從小男孩的肚皮上划過,小男孩這回沒忍住,發出一聲悽厲的尖叫。精瘦的男人嘴裡怒斥一聲,抬腳踹在小男孩的小腹上,小男孩倒在地上,捂著小腹滿地打滾,竟然已經站不起來了。
「各位鄉親父老,可憐可憐這倆沒爹沒媽的孩子吧。」精瘦的男人沖四周喊道。
當有人指責他這樣對待兩個孩子簡直就是滅絕人性時,他的眼中迸射出些惡毒的光芒。他用一根長些的鋼絲勒在了楚雁的脖子上,厲聲道:「沒有錢,這倆孩子遲早都得餓死,我還不如現在就讓他們得到解脫。」
說著話,他手上使勁,鋼絲已經勒得楚雁喘不過氣來。
這時她再顧不了許多,嘶聲痛叫起來。
零星的硬幣落在了場中央,精瘦的男人顯然還不滿意,他再加大力道,九歲的小女孩這回已經叫不出聲了,她張大了嘴巴,眼球向外凸起,舌頭都伸了出來。
雖然那時只有九歲,但楚雁永遠忘不了那種與死亡近在咫尺的感覺。那一回,在小縣城裡,她以為自己真的就要死去了,事實上,那時她的眼前已經看不到任何東西了,只有白乎乎的一片。她的耳中,也只有嘈雜的嗡嗡聲。這個世界離她越來越遠,那些激盪在胸腔內的力量,就要讓她的整個人都爆裂開來。
然後是黑暗來臨,她進入了一個無知無息的世界。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很長時間,也許只是短短的幾分鐘,當她呻吟著睜開眼,第一眼便看到了一個滿頭銀髮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