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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歌對這案子還有兩點疑問,他私底下曾跟隊長提起過。首先兇手作案,為什麼要帶一根半人多高的木棍——誰帶著那樣一根棍子到處走都會吸引別人的注意;還有案發現場發現的那張拓片,你說不出來它有什麼古怪,但是,總覺得它出現在雷宇的家裡有些突兀——一個酒吧老闆要想附庸風雅,大不了玩些名人字畫,那都是花點錢就能買到的東西,而拓片就不同了,除了專業人士,一般人根本不會對它感興趣。
隊長覺得秦歌分析得有道理,但案情本身已經很明朗,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到那個留碟片的人,所以,他便讓秦歌獨自去調查這些疑點。最後,隊長猶豫了一下,又對秦歌道:「那兇手為什麼會闖入到馬南跟學生們的遊戲裡去,他的碟片只留給馬南而不給別人,我看這裡面一定還另有文章。你跟馬南接觸挺多,這事,你也得給我弄清楚。」
隊長不說,秦歌也早就意識到了這點,他本想通過自己跟馬南的交情,把事情弄清楚了再向隊長匯報,現在既然隊長主動提出來,他當然更得用心去辦了。
這天下午,他開車去了田園山莊,馬南出來為他開門的時候,一臉倦容,好像睡眠不足的樣子。對於秦歌的到來,他並不奇怪,發生這樣大的案子,警方不會放過他。他現在只在考慮要不要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訴秦歌。
馬南所有的時間都坐在了電腦前,女人和孩子在屏幕上,顯得那麼真實,好像只要伸出手去,便能觸碰到她們。記憶的閘門一旦打開缺口,往事便會如潮水般湧上心頭。現在,馬南甚至已經可以記起跟女人在一起的很多細節。他確定自己真的曾經有過一段愛情,它們在他的身體裡已經沉睡得太久,如今,愛情隨著記憶一道甦醒,他的生命因而也變得豐富起來。
昨夜,他再次趴在地板上,讓汗水模糊自己的視線,同時,期待著折磨人的頭痛再次發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他的身子變得輕飄飄的了,房間裡湧上來些薄霧,它們帶他再次見到了那個女人。
月光如水,女人在他的懷裡。肌膚上還盈盪著月華的光澤,目光里還殘留激情過後的溫情。「我們的房間太大了些,我想,也許我們該再找一個人來住了。」女人在他耳邊低語。
他不解其意,皺眉道:「難道就這樣不好嗎?在我們的世界裡,只有我們兩個人。」
「不好。」女人的語氣很堅決,接著再幽幽嘆息一聲,「你知道嗎,有些人是會不請自來的,因為他本來就在我們的身體裡,現在,他只是要從另一個世界回到我們身邊了。」
馬南有片刻的恍惚,接著心頭轟然巨響。他緊緊地把女人擁抱在懷裡,用虔誠的目光仰視她——仰視那個孕育了一個新生命的女人。那一刻,她在他的眼中就是來自天國的聖母,她身上閃耀著灼人的光華,將他帶入一個充滿溫暖與陽光的國度。
薄霧似乎變濃了些,馬南的眼睛濕潤了。
他在霧中還看到自己倚在一道門邊焦急地等待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漫長得仿佛要耗去他所有的心力。他的耳中不時出現幻聽,那是嬰兒的啼哭,這讓他每時每刻都充滿期待,期待從縫隙里能看到醫生抱著襁褓中的嬰兒出現。不記得失望了多少回,只覺得有些力量漸漸涌到了雙眼中,只消任何一點刺激,他便會淚如泉湧。
後來,他蹲在門邊,已經毫不掩飾自己的慌亂與恐懼了。
當醫生捧著襁褓中的嬰兒出現在門邊時,那醫生在他的眼中便真的化做了聖潔的天使——她來自天國,帶著主賜予他的福音。醫生告訴他,是個女孩。她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放心好了,母女平安。」 這一刻,所有的力量都得到了宣洩,在他的心裡轟然巨響,巨大的喜悅已經讓他不能自抑了。
「我有了一個女兒,在這世界上,她就是我最親近的人。我的一生,從此就要為她抵禦風雨,為她創造幸福快樂的生活。我的女兒,你的快樂就是我的快樂——你就是我的世界。」
女兒平靜地躺在襁褓里,雙目緊閉,粉色的臉頰上泛著暗紅。她在睡夢裡仍然微皺著眉頭,好像在思考著什麼,這簡直像極了她的父親。他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愛上了她,他被幸福的電流擊中了,全身都溢滿喜悅與滿足。
他記得那天早晨陽光燦爛,但就在他見到孩子的一瞬間,外面飄起了雪花。真的下雪了,他後來站在醫院的天台上,在雪花飛舞之中,一直抑制著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他從來不承認自己是個矯情的人,但那一刻,他卻能感受到心裡的柔情千結。雪花紛紛揚揚裝扮著這城市的天空,他知道,它們是來自天堂的信使,它們護送著一個小生命來到這個世界,讓他從此有一個血脈相通的女兒。
「如此,我便該感恩,因為我是如此的幸運——我如此幸運地成為一個父親,是我女兒而不是別的孩子的父親。」
雪花落在臉上,涼涼的,而他的淚水卻讓他覺得溫暖。
他想自己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特別的日子,一邊是陽光燦爛,一邊是漫天飛雪。
他在那一天,做了一個女孩的父親。
——但現在她究竟在哪裡?我的女兒在哪裡!
是心上巨烈的疼痛讓馬南重新回到現實中來。他仍然躺在家裡的地板上,汗水讓他的身體像剛從水池中出來一般。他掙扎著站起來,腰板已經挺得筆直。雖然又是一整天沒有吃飯,但是,他的體內這時卻激盪著無窮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