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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請問二位怎麼稱呼?」這名男子帶著奇怪的表情問道,似乎對這兩張新面孔感到很疑惑。「我姓淺見,受加堂先生之邀來參加宴會。」淺見從口袋裡掏出請柬遞給他。男管家打開請柬,儘管仍有所懷疑,不過讀完請柬內容後,總算低頭說道:「剛才失禮了,請進吧。」雖然這名男子臉朝下,但是淺見突然覺得有點眼熟。當然既不是熟人,也不是曾在哪裡見過面,但確實是記憶之中的一張臉。「請問,您貴姓?」淺見問道。這名男子一臉迷惑,不過過了一會兒,還是自我介紹說:「我是管家平山。」「平山,您的名字是?」「平山辰男。我是為了今天的宴會而被雇來的,主要負責照顧各位客人的隨身物品,請兩位暫時把大衣和物品寄存在衣帽間。」「是嘛,請多多關照。」淺見把大衣遞給平山,雖然問了姓名,但仍想不出平山的來歷。淺見和光子穿過大門門廳,迎面是用類似紫檀木的材料做成的沉重的門,進門以後是五六十張蓆子大的大廳。大廳正面的牆壁上有熊熊燃燒的壁爐,鋪著駝色長毛地毯的鬆軟的地板上,分散著酷似路易王朝時代的雅致的桌椅。大廳眾人的視線一下子集中到由平山領入的淺見二人身上,兩人被眾人這麼一看,禁不住低下了頭。雖然那些人都是淺見和光子在電影中很熟悉的面孔,但對方不可能知道淺見和光子的來歷。儘管一瞬間,這些人的表情似乎在問「誰呀」,但馬上就明白這不是什麼重要客人,於是像沒看見一樣繼續聊天。無論是淺見還是光子都是初次參加這種名人云集的宴會,所以淺見沒有穿自己平日穿的那件大花襯衫,而是穿上上了自己惟一一套可稱之為好衣服的西裝,連光子也決定穿自己前年年底狠心買下的女禮服。但是,站在這群顯貴之中,他們總覺是很寒酸。有的客人已在房間裡換好了衣服。男客大部分——永井智宏,谷川秀夫,神保照夫,廣野智四人都看似隨意卻很得體地穿著西裝。即使是隨意地穿著,也都是英式風格的最高級的布料和做工,只要看一下那柔軟的質感就一目了然了。中原清也許為了顯示自己的反抗性格,穿了一件三宅一生樣式的淡茶色的法蘭絨上衣,脖子上圍一條紅色圍巾。另一位赤冢三男,則是一身快活的打扮,穿一條深黃色的褲子,罩一件同樣顏色的帶花紋的綢襯衫,宛如一位滑稽劇演員。女客人的穿著毫不誇張地說,真可謂「百花爭妍,各展芳姿」。三島京子似乎是為了強調自己南方人的容貌,穿了一件無袖的黑色連衣裙,披一件西班牙產的鑲著金線的黑色披肩。白井美保子為顯出自己高雅的氣質,在銀色的裙子上穿了一件藏藍色真絲襯衫。年輕的令奈身著紅色蓮娜·麗姿禮服,戴一條白金項鍊,營造出一種出人意料的古典美。堀內由紀和引退前完全一樣,仍穿一件淺粉紅色的有很多飾邊的女禮服,整個人幾乎要埋入其中。中原的妻子幸枝似乎是為了特別強調自己「身為人妻」的身份,穿了一身和服。和此相對照,芳賀乾子在安哥拉兔毛織成的米色連衣裙外面緊束一條鑲金線的寬腰帶,凸顯了自己的青春氣息。平山把淺見和光子領到一張空桌前,正要退下去的時候,傳來了三島京子的聲音。「喂,請等一下!」平山一驚,站住轉向京子,腰部以上依然傾斜十五度,目光低垂,臉朝著地板。「啊,什麼事?」「還沒看到加堂先生,他怎麼啦?」「非常抱歉,請再等一會兒,我想主人一會就過來。」「加堂先生在哪裡,他已經到這兒了嗎?」「還沒有。」「你說什麼,還沒有?作為最主要的角色,主人還沒過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這……?你是這裡的管家吧?連你主人的安排都不知道嗎?」「實在對不起,因為我是臨時雇來的。」「啊,那不就是臨時工嗎?怪了,總覺得今年跟往年不一樣。參加的客人也不同,到底是怎麼世事呀?」「是呀,你也是個新面孔。」永井好像在附和妻子的話。「那個森下守沒來,往年都必到的財政界人士也一個沒來。管接待的只有你和另外一個女的,除此之外的熟面孔一個也沒有。」「是的,實在不好意思,照顧不周之處還請多多包涵。」「不,我並不是說有什麼照顧不周之處,順便問一下,別的客人都要遲一會兒才到嗎?」「不,據我所知,客人都到齊了。」「哎,這麼說,這幾個人就是全部啦?」「是的。」「太不可思議啦,只有這麼幾個人。加堂先生的宴會人數這麼少嗎?難道不能想想辦法嗎?」別的客人也開始嘈雜地議論起來,雖然不知道哪裡不對勁兒,但大家都開始感到了一種異樣的氣氛。8「哎呀,想起來了!」谷川秀夫突然以一種要消除瀰漫著大廳的異樣氣氛的勁頭大喊起來。「你就是片岡吧!啊,就是你,管家先生!」說著,谷川向管家走去。管家微傾的上半身更加傾斜,臉色很難看。「沒錯,你就是片岡清太郎。」「哎呀!真的,真是片岡清太郎。」三島京子也注意到了。「真沒想到,你在幹這種活?為什麼?」京子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的話對片岡是多麼的殘酷。「啊呀,真是奇遇呀!雖然知道你因為患病放棄了演藝事業,但這之後卻再也沒有你的消息,不管怎麼說,只要身體健康比什麼都強。」不愧是說話委婉的谷川,言語非常得體。「片岡清太郎是什麼人呀?」廣野智問白井美保子。「是啊,像你這個年紀的人都不知道啦。提起片岡那可是京都電影全盛時期有名的美男演員,打個比方吧,對,就相當於現在的你。」「是嗎!」聽她這麼一說,廣野突然覺得似乎並非完全事不關己,又重新注視著片岡的身影,雖然老了,但那端正的面容還隱約殘留著當年電影演員的風采。片岡因為自己的身份暴露,覺得愈加渺小。「久違了!」片岡低頭用很小的聲音問候谷川,卻給人一種勉強感。「看到我這醜陋的樣子讓您見笑了。」「哪兒的話。」谷川伸出雙手握住了片岡的手。「怎麼會笑話你呢?看到你健康的樣子,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你夫人一向可好?」雖然片岡對這棘手的問題感到很為難,但還是橫下心來說了實情。「好歹還行吧,今天和我一起被雇來為宴會做事。」「哎!這麼說,剛才那個女的就是立花馨。」「當年的美女演員立花和現在這個不成樣子的半老女傭相比,簡直……」想到這裡,谷川也變得啞口無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