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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忘掉過去的一切吧。」片岡淒涼地說,臉上的笑容也顯得低聲下氣。曾經風靡一世的明星也會有讓人倍感淒涼的笑容。「哎呀,說什麼呢!你我不是都老了嗎?」「哪裡呀,您依然這麼儀表堂堂,您夫人仍然很漂亮,而且令愛令奈也……」片岡看著美得令人炫目的令奈說,「合家幸福比什麼都強。」正當兩人還要繼續暢談往事的時候,赤冢三男插了進來。「對不起,打攪兩位談話了,請問宴會到底怎麼辦呢?」「實在對不起。」片岡又恢復到管家的身份,「主人吩咐到預定時間宴會開始。飯桌的布置馬上就好,請再稍等一會兒。」「真的嗎?那就拜託了,我快餓死了,乾魚什麼的,先給我來一點。」「知道了。」片岡殷勤地回答,然後快步離去。「人要是變起來真是難以想像呀!」永井智宏感慨地說。「當年的美男明星,今日竟成了臨時的管家,立花也沾了他的光啦!」「你說話太過分了!」白井美保子帶著責備的語氣說。「雖然你以前被立花拋棄了,但也不該這樣惡意地諷刺別人的不幸吧。」「喲!說話這麼厲害,不愧是人格高尚呀,和我老婆不一樣啊!」「你什麼意思?」三島京子目光兇狠地注視著丈夫和美保子。因為曾經扮演過流氓的情婦,所以她的眼神有一種盯住別人使其不能動彈的力量。「也沒什麼別的意思,只是說你聰明識時務。」「也就是說人格有缺陷嘍!白井夫人也許有高尚的人格,不過人呀,在誰也看不到的時候會幹什麼事可就很難說啦。」「你這話……」白井美保子白皙的臉變得更白了,直直地盯著京子。「你這麼說,聽起來好像我背地裡幹了什麼壞事似的。」「哎喲!是嗎?那是你自己那麼認為,或者莫不是我這話出人意料地觸到了你的痛處。」「太過分了……」美保子氣得嘴唇發抖。「行了行了,別那麼激動。好不容易參加這樣的宴會何不高興地度過呢!」赤冢三男用慣用的引人發笑的誇張的手勢勸解兩位愈吵愈烈的夫人。在這喧譁之中,中原清卻一改往日的饒舌,罕有地保持著沉默。當然他夫人幸枝也一聲不吭。兩人有時瞟一眼坐在赤冢三男身邊的芳賀乾子,儘管如此,兩人彼此卻誰也不看誰。乾子感到了那針扎一樣的目光,於是眼睛盯著別的方向,身體一動不動,顯得非常拘謹。還有一對心情複雜的夫婦,不用說就是神保照夫和堀內由紀。曾經和由紀有婚約的廣野智不但出席了宴會,而且似乎和谷川令奈進行著雙親認可的交往,這太出人意料了。神保和由紀都想著各自的心事,無法平靜。和他們完全劃清界線的是身處事外的淺見和光子。這些和自己生活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人們,其複雜奇怪的言談,或者是有話不說的啞劇,對淺見來說已不僅僅是有意思,甚至有些感動了。光子目光炯炯地小聲問淺見:「喂喂,這到底怎麼回事呀?」「如你所見,要是這些人之間沒有糾紛的話,恐怕世界上也不會有戰爭了。」淺見就像看萬花筒的少年一樣,充滿著期待和好奇。9管家片岡清太郎靜靜地出現在門口。「飯菜已準備好了,請各位入席吧。」大家好像就在等他這句話一樣,突然都站了起來。雖然離晚餐時間還早,但是因為這些人午飯的時間都沒有規律,所以並非沒有空著肚子來的。而且,冬天天氣短,樹林裡也暗,窗外早已塗上了一層黃昏日暮的淺紫色。和客人稍微拉開一點距離,淺見和光子尾隨著走向宴會大廳。「喂,我說淺見,難道飯里真的會下毒嗎?」「哎呀,也許吧。」「啊,那可怎麼辦呀?」光子嚇得停住了腳步。「怎麼辦?沒有辦法。總不能說不吃飯吧。」「嚇死人了,那你不就履行不了偵探的職責了嗎?」「別那麼大聲!看,管家在看咱們呢!」片岡注意到二人落在後面,於是催促道:「兩位請進來吧。」「暫且只有走一步看一步順其自然了。本來我以為此事穩如泰山呢!」「哪裡有泰山呀?」光子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危險,一旦食物和飲料中被人下了毒,誰也不會向自己保證放在面前的東西沒有毒呀,那……宴會大廳有三十張蓆子的面積。大廳中央是一張長長的大理石餐桌。兩邊每側各放有七把椅子,正中間一把合計共十五把。白色大理石的莊重和點綴於室內的各種用具的豪華搭配得非常巧妙。每張椅子前面放著寫有名字的卡片。面向正面,右側從里往外依次是谷川白井夫婦、女兒令奈、廣野智、神保由紀夫婦,淺見坐在末席。對面由里往外依次是永井三島夫婦、中原幸枝夫婦、芳賀乾子、赤冢三男,末席是光子。正中間沒有放卡片的位子無疑是今夜的主人加堂孝次郎的。淺見和光子正好面對面。管家片岡和女傭立花推著裝滿飯菜的小車進到餐廳來。片岡就不說了,身著女傭服的立花在認識她的人眼裡和從前實在是大不一樣了。立花大概已有五十幾歲,不再嬌嫩的皮膚上爬滿了皺紋,頭上也出現了白髮。只有那雙最有特點的大眼睛依然如故,但是反而令人傷感地覺得:除了跟睛之外一切都已蒙上了一層濃重的衰老之色。連和片岡打招呼的谷川也迴避著立花,裝出一副沒看見的樣子。這至少也是體諒她的處境為她著想吧。「吃飯前我有件事想確認一下。」永井突然插了一句。於是,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到永井的臉上,似乎在問「什麼事呀」。「那邊兩位我是初次見面,恕我冒昧,請兩位自我介紹一下吧。」「啊,對,對,應該的。」谷川馬上表示贊成,並自我介紹說:「我是谷川秀夫。」不失時機地以此來彌補永井的不禮貌。「我……」淺見咽了一下口水,說:「我姓淺見,名叫淺見光彥,工作嘛,就是寫一些很一般的東西。這位是我童年的朋友,野澤光子。」兩人同時向眾人點頭致意。「寫東西,寫什麼東西?」永井用帶刺的口氣追問。「您問是什麼?就是在雜誌上寫個採訪報導什麼的很無聊的工作。」「這麼說,難道你是時下很流行的採訪記者?」「嗯,也干和此類似的工作。」「難道這種人適合參加這個宴會嗎?」此前一直保持著可怕的沉默的中原清突然發難,像一頭醒來的狂暴的睡獅。「採訪記者啦,雜誌記者啦,我最討厭了。這些人只知道說謊,任意地踐踏他人的隱私,自己卻滿不在乎。」「不,我今天並非因工作關係而來,我是受加堂先生之邀才來此打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