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頁
「啊?那你是說西村說這種謊話是因為有什麼目的?」「大概只能這樣考慮吧。」「可是……有什麼目的呢?」「哈哈哈……」淺見發出乾笑聲,「這得問西村呀,但也許能推測。」「……」翠不吱聲了。淺見的腦海里浮現出了在電話的那一頭抱著難以形容的不安呆立不動的她的樣子。翠一定是很長時間這樣呆立著,直到母親房子喊她:「你怎麼啦?」她才愕然回過頭來。「發生什麼了?好像是跟淺見說話了……」「嗯,是的,是淺見。」「怎麼啦?吵架了?」半開玩笑說的,但房子一副擔心的眼神非常認真。「什麼吵架,別說得我們像是戀人或是什麼的。」翠笑了。「不是那個意思……不過,淺見是個好人嘛,也許歲數相差一些,可是……」「說什麼呀,我不是說不是那麼回事嘛。」離開電話機旁,正要走出起居室時,翠突然想到似的若無其事地說道:「對了對了,西村叔叔的太太是個什麼樣的人?」「怎麼?平白無故地問這幹嗎?」「並沒有怎麼,可是,西村叔叔變成單獨一人,才四十多歲吧?可是一直沒有再婚,愛得這樣深,所以我想一定是個好太太。」「那當然咯,是個很漂亮的人嘛。阿翠也見過一兩次面吧。」「想是見過,記不清了嘛。」「是嗎?她來我家,你還是小時候吧?」「葬禮時,西村叔叔看上去挺難受的,那不是演技吧?」「真傻,那是必定的吧。」房子驚訝地瞪圓了眼睛。「西村叔叔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在說什麼呀!這回是西村的事?」「因為西村叔叔我們好像很了解他,其實比較起來不是並不怎麼了解嗎?」「是的,不過,是這種人。男人呀,不了解的部分很大。再說,要是不是這種人,作為男人不是沒有魅力了?」「哦……」翠毫不含糊地變成了一副重新認識母親的目光,說道,「媽媽你呀,真出人意料。」「什麼出人意料?」「我一點也不知道你會那樣想嘛。那爸爸怎麼樣?你也這樣看爸爸吧?」「討厭……」房子難為情得有點紅了臉,「是那個呀,你爸爸可是個出色的人呀。」「那就是說,即使有不了解的部分也……」「是啊,我們的爸爸比較起來好像還是容易了解的,但儘管如此,也有一面直到最後也不了解的。」「什麼樣的一面?」「比如說,工作上的事——公司的事什麼的,完全不知道在幹什麼吧?究竟在幹什麼樣的工作呢?岡崎他們說他們非常尊敬爸爸,但他為什麼,又是怎樣做著為人所尊敬的工作,這我一點也不知道嘛。」「是的呀。只看在家閒呆著也會放屁的爸爸,難以想像會那樣被部下的人尊敬呀。」「是的,是那種人呀。男人身上——特別是高出別人的男人身上,有一種或者說是家裡人無法理解的、決不給別人看的世界。」「可不是。就是說,這就叫男人的世界吧……」翠覺得重新發現了這樣的父親和用這種眼睛看丈夫的母親。「我們的爸爸尚且如此嘛,西村的事就更無法了解了。」房子下結論一般地說道,隨後去廚房了。「哦,男人不可知……」翠自言自語著,突然想到了淺見光彥。仔細想想,淺見這個人也是詭秘多端的人。溫柔、開朗,在這一點上,看上去是個非常易了解的人,但一旦想伸手觸摸時,總是在遠處,是個彩虹一樣鮮艷,但又像海市蜃樓一樣無處可抓的人。可是,西村為什麼要說那種謊呢?——思索又一次轉向這件事。西村生活的世界和這件事之間有某種關係嗎?還有……(對!爸爸被害的事和爸爸一直生活的世界之間說不準有某種聯繫……)說起來一次都沒有這樣想過,父親一直是在那種世界裡生活嗎?在眼裡只是平凡的父親形象的那個父親,事實上生活在殺意橫行的那種世界裡,這是翠無法想像的事。2藤田給西村打了電話,當從藤田那裡聽說西村不在的一瞬間,淺見隱隱約約地感到了不安,也可以說是一種西村身邊發生了什麼異常情況的預感。自從淺見問由「つ一キ」發來的傳真一事起,西村人變了。剛表示出像有什麼感到內疚的事似地惴惴不安的態度,忽然又正言厲色做出一張看上去無所畏懼的笑臉。不僅是對淺見,見清野翠的時候,西村的樣子好像也很奇怪,最後竟然把夫人的死說成是自殺,而且是廢氣自殺。讓藤田說的話,可能精神狀態不正常,但是,淺見沒有這樣單純地考慮。西村這樣的人既然那樣突然改變態度,那只能想像是有什麼相應的理由而所為。翌日早上,淺見走訪了大日東工業。大日東工業的總公司大廈,是一棟緊挨著丸之內的皇宮的、地上十八層、地下二層的褐色樓房,不用說是大公司,連三流公司都沒有能幹到底的窮途潦倒的流浪者淺見的眼裡,那巨大勁令他跟花繚亂,甚至看上去挺嚇著他似的。一進正門的大廳那宏偉勁也使他自愧不如人家。起碼有三層樓那般高的天花板、大理石的粗柱子、地板。在那裡來來往往的紳士們的腳步聲在天地間迴響,使迷了路的狗一樣的淺見蜷縮了起來。在接待處一告訴來意,就被謝絕了,說:「西村正在出差,不在公司。」但這是預料之中的。「如果不在,有件東西西村讓我放在他的辦公桌上。」這麼一說,對方就讓淺見進去了,說:那請您上八樓來。叫「情報管理室」的是西村工作的地方。說是「室」,但整個樓面好像都被安排給了情報管理室,一下電梯,眼前就是接待處。接待處那裡有兩名女子,都投過聰明伶俐的目光迎接淺見靠近過來。一重複一樓接待處說的話,其中一名站起身來,說了聲「請」便領淺見進來了。好像一樓已經和她們聯繫了。一進接待處背後的門,但見一百七八十平方米的屋子裡散放著二十多張辦公桌,用身長一般高的隔板圍著,各張辦公桌感覺上都是獨立的。雖然看不見人影,但像是哪張桌子上都有正在辦公的職員,各自敲著計算機的鍵盤。沒有一個人在交談的,只是不停地聽得咔嚓咔嚓的鍵盤聲,但反而覺得是它創造出了這片異樣的寂靜。屋子的右側有扇大門,門的中央安著一個像是大型電子鎖的設備,那裡面大概可說是情報管理室中樞的計算機室吧。西村室長的辦公桌用透明的丙烯壁隔開著。接待處的女子打開了丙烯玻璃制的門,說道:「請。」淺見進入隔斷裡面,將拿在手裡的「物品」放在了辦公桌上。茶色的信封裡面只裝著《六法全書》,想看一下回頭西村打開時的反應。「謝謝您的關照,請向西村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