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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田的一句話哧地刺入了淺見心臟。瀆職。當然淺見也知道有這種話。瀆職問題每天都被報紙新聞評論著的,但是,他一次也沒有想過這種名副其實的污穢的語言竟然適用於自己的周圍,並且是自己家的父親。當天晚上,在全家人都在的飯桌上,淺見少爺左思右想,最後終於說出了那句話:「就說是年末的禮品,也還不是瀆職嗎?」充滿著和睦氣氛的飯桌一瞬間凍結了。已經大學畢業在警察廳工作的陽一郎露出了一副非常複雜的神情。「光彥,你說什麼呀!」母親用抑制的聲音斥責道,「你以為你父親會幹那種事?收下的東西認認真真地作了處理了,可不要什麼都不知道還談大人世界的事。本來光彥從平時就……」「哎,等一下。」父親苦笑道,「光彥說得對。雖說是年末禮品,但沒有名分的東西被懷疑是瀆職也沒有辦法。在我們家,正如媽媽說的,根據具體情況做了處理,沒有理由收下的東西都退了回去,所以根本沒有光彥所擔心的那種瀆職。但光彥也關心起這種事來,這很好嘛。陽一郎也進了警察廳,為了日本的將來,我相信你們的正義感永遠不會變。」當時父親的一副慈祥的面孔和說的「為了日本的將來」這句話,淺見還清楚地記得。父親兩年後就去世了。3瀆職啦,貪污啦,不僅是公務員,所有的職員都對這些詞語神經過敏。收受億單位的錢姑且不說,不妨認為萬單位、十萬單位程度的瀆職或是涉嫌瀆職的行為在我們周圍也司空見慣。不,即使是我們自己,也許也在幾乎是無意識之中以中元、年末送禮的名義進行瀆職行為。招待吃飯、打高爾夫球、搓麻將等,也是極其理所當然的事。這在金額和規模上,決定社會上的一般想法是否容許的範圍的尺度也相當暖昧。連看上去廉潔的岡崎,在話題朝向這一方向的剎那間也變得不愛講話了。「如果像您說的那樣,那麼即使福島縣的開發項目中發生了好像會發展到貪污事件的舞弊,做這事的也只是勢和集團,日洋機械設備公司是在圈外咯?」淺見歪著腦袋,說道,「而且清野在這個日洋機械設備公司里,不是項目小組的成員,而只是觀察員……如果是這樣,從清野的立場來說,怎麼考慮也不會進入貪污的中樞,豈止如此,我想連偷看一下都不行。」「是啊。」岡崎也點了點頭。「如果清野意外地抓住了什麼舞弊,那估計是種什麼樣的情況呢?」「啊?不,這種事有點難以估計了。因為只要不偶爾抓住勢和集團方面內部告發的什麼事實,那麼外部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再說,如果有那樣的事,大概警察早就開始搜查了,媒體也早就炒作了。」「比如說,會不會清野的朋友什麼的在勢和集團內部,個人從那裡得到了情報呢?」「這個嘛,如果有那種事實,又當別論,但從來沒有聽說過清野部長在勢和集團里有朋友呀,連他太太也不是什麼都沒有說吧,別的不說,首先……」岡崎搖了搖頭,強調說,「假如說真的抓住了什麼,只要不是掌握了相當重大的秘密且以此為材料威脅了勢和集團,那也無法考慮因此而被害吧。說來,清野他如果抓住了秘密,是不會不對我們公司的人說而只是自己揣起來的,更何況是做那種恐嚇一樣的事。」「可不是。正如您所說的,但如果是那樣,假如三件一套齊全,例外是有可能的,你說是吧?」「哦,是三件一套嗎?」岡崎吃驚地問道。被追究了事件責任的田坂首相為證明自身清白,答應向預算委員會提出三件資料,這被稱作「三件一套」。準是聯想到了這件事。「唉,是的。一件是,在勢和集團內部有朋友;第二件是,通過這路子掌握了情報;第三件是,用這情報企圖進行恐嚇。——如果這三個條件齊全,清野就有被殺的必然性了。」「說的也是,可是……」岡崎不快地皺了一下眉頭,說道,「清野部長不是那種干恐嚇的人。」「這我知道。但如果剛才列舉的三件一套中的第一件和第二件齊全,掌握了貪污的秘密,那麼對於對方來說,也許這是跟受到恐嚇程度相同的威脅。」「在那以前,部長不可能掌握著秘密呀,你所說的都是假設,而且只能說是缺乏現實性的假設。」在清野家說話的時候對勢和集團的舞弊表示了強烈關心的岡崎,抑或對淺見的構思方式感到了某種危險,調子漸漸低了下來。可能是精神作用的緣故,口吻也冷淡起來。雖說是弱肉強食的商業社會,但在那裡像卡特爾那樣,一種互相支撐繁榮的體制在起作用。表面上對不正之風表示嚴正的態度,實際上在某種階段以前自淨作用也發揮作用,不希望第三者介入引起混亂。在政界所說的「永田町①理論」在財界和產業界也存在——①東京都千代區一地名。日本的政治中心地,國會議事堂、首相官邸、議員會堂等都在這裡。就是說岡崎,既然是生活在商業社會裡的人,對淺見那樣的自田職業的人,在最後也許會本能地產生拒絕反應。即便如此,也不能責怪他。岡崎和淺見,畢竟扞衛的世界不同。車子在沿荒川的道上向西前進。一沒有了人家,河的對面便看到了殯儀館的高高的煙囪。「那裡是將清野部長火化的殯儀館。」岡崎大概是想離開沉重的話題,指了指玻璃窗的遙遠的那一頭,說道。一回到家,淺見立即給藤田家裡打了電話,請他備全勢和集團的資料。「哦,勢和集團出來了。」藤田佩服似地說道。《歷史與旅行》這一雜誌與政治和經濟幾乎無緣。因為是這家雜誌的總編輯,所以他當然有遠離塵世之處。「不愧是淺見呀!沒有想到清野事件有這種背景。」「不,就連我起初也沒有考慮到。那種世界的事情我一無所知。」「是吧,我也算是完全不了解的。OK,我問問西村,他大概很熟悉吧。」關於勢和的資料的傳真,星期一的早上由西村裕一直接發了過來。從發送人的地方印著「株式會社つ一キ①」來看,好像是使用了公司的傳真機——①即「株式會社つ一キ」,つ一キ股份有限公司之意。「つ一キ」發「KOUKI」音,原書均使用了日文片假名,直至最後才知道意思,為保持原書的風味,本譯著也均使用了片假名。附屬於這四項的一切事業。很像是商人西村的做法,是認真地用文字處理機印刷的,但前文寫進了這樣一段話:「久疏問候,諒你很辛苦。拜託了。」據資料,勢和集團其母體為「株式會社勢和」,是一個下面擁有十幾家系列公司的企業群。章程里記載說,「勢和」作為主要的事業打出了四根支柱:第一是住宅建設,第二是娛樂設施開發,第三是建材、建設機械的製造、販賣和租賃,第四是綜合開發規劃,以及資金八億多日元,就規模而言並不怎樣,甚至小得出乎意料。特別是,正如岡崎指出的,並沒有多少大型土木工程的實績。勢和集團能成為大型項目的最有力企業,總覺得很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