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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拜訪了一位在那霸市頗得好評的通靈女(女靈媒)。聽說在從事通靈活動的女性當中,她是個非常合適的人。儘管如此,母親對基督教教義也算是一知半解,而且還接受過洗禮,所以她還是預先仔細調查了一番。通靈女的家位於高台的住宅街,是座毫不出奇的平房,從外面的大路拐進巷子,可以看到一所庭院,對面就是玄關。院子裡種著很多佛桑花(木堇屬植物)。這裡沒有新興宗教建築物那種虛張聲勢的奢華,反而異常簡樸,但卻像外面所說的一樣,很熱鬧。她到這兒時是上午11點左右,可等待室內已經擠了十幾個人。女性占壓倒性多數,男性只有一名中年男子,縮在角落裡。母親在那兒拿到了面見通靈女的順序牌,三十二號,之前好像還有二十個人左右。在她之後仍陸續有客人到訪,不一會兒,等待室就坐不下了,有人只好站到院子裡。有些好像是互相認識的,四五個人聚在外廊、檐下的陰涼處言談正歡。等待室裡面擺了一個大水壺和一些茶杯。水壺裡泡了麥茶,大家可以隨意取飲。一位像是常客的中年女性正熟練地將麥茶倒人杯中。「人一直都這麼多嗎?」母親問那個女人。「是呀,基本上都是,一天有五六十人吧。」對方滿不在乎地回答說。客人們之間一邊聊天,一邊會斷斷續續提及自己的煩惱,還直說「來通靈女這兒好」。大家看到香櫻里母親是個新面孔,就問她是為什麼事而來。香櫻里母親覺得這並不是什麼值得自豪的事,所以除了關於女兒升學的煩惱之外,其他的事情都略過去了。不知是怎麼設計的,外面一點都聽不到裡面房間說話的聲音。每組大約需要通靈十到十五分鐘才出來。大部分人出來後都是一副開心的樣子,不過也有人顯得比進去之前還要頹喪,看上去都讓入覺得同情。快到正午時,來了個賣便當的,母親吃了一驚。他好像和客人們都很熟,麻利問過各人的需要,然後將他的手推車推來推去運送盒飯。客人中也有不少自帶便當的。香櫻里母親好像被這種氣氛感染了,也買了個便當。下午部分開始後不久,就輪到母親了。離開等待室,走過兩扇門,就是「判示」的房間了。判示也叫「靈示」,意思是回答來客的提問。向自己所依賴的「CHIJIFA」(指引自己的神靈)祈禱,然後得到判示。等待室是通過開窗開門通風的,而這間屋子好像裝了冷氣,母親感到涼颼颼的空氣撲面而來。窗戶位置垂下一層厚厚的窗簾,足有電影黑幕那麼厚。房間有點暗,正面祭壇上擺放著的兩根大蜡燭就是這裡惟一的光源了。祭壇上供奉著不動明王、昆沙門、布袋、海神等許多神像,神像前面擺放著無數的供花、供物。祭壇旁邊放了些用途不明的東西,一團麻繩、算盤等等。一個女人背對祭壇而坐,因為逆光的原因,看不大清楚她的樣子,好像是圓臉,稍微有點胖,大約五十來歲。身穿一襲白衣,外套一件紫色罩衫,脖子上掛了一串大水晶珠串成的東西,與其說是項鍊,倒更像是念珠。「請那邊坐。」沒想到她的聲音這麼溫柔。母親按她的意思坐到自己面前一塊簡樸的坐墊上。上面還留有上一位客人的餘溫,香櫻里母親心裡有點不舒服。「拜託您了。」香櫻里母親低下頭又抬起臉,發現那個女人一直在盯著自己。雖然由於光線昏暗,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看出她的雙目正熠熠生輝。「你的煩惱是什麼?」母親按她的指引,慢慢講述了香櫻里「突變」的事情。上四年級後不久,香櫻里就經常發呆,成績也下降了,問她怎麼回事,她竟然說「看到了女人的臉」。這樣下去的話,就沒希望上尚進館了。所以不知道該怎麼辦好。那個女人始終沉默著,母親講完好一會兒,她仍然沒有任何反應。母親覺得奇怪,提醒她:「那個,我講完了。」「我知道了。」那女人點頭說,好像有點嫌煩。之後,她又繼續沉默了許久。母親沒辦法,只好等著。「你女兒是薩達卡烏瑪利。」突然,女人開口了。「薩達卡……是什麼?」「你不知道嗎?」「對不起。」母親趕忙道歉,擔心自己會被責怪。可事實上,對方並沒像她想的那樣做。「薩達卡烏瑪利,是生下來就有超凡能力的孩子。」那個女人在紙上寫下「天生開悟」四個字,拿給香櫻里母親看。「這個,這是……怎麼回事?」香櫻里母親很擔心地問。「正如我所寫的,你女兒天生具備超凡能力,這件事目前她本人還不知道,所以才會煩惱。作為母親的你,必須先理解這件事。我想你的女兒是神之子。」「什麼?……」香櫻里母親禁不住驚呼。她本來就不是很相信靈媒這種事,也想過這次不過是上一迴圈套而已,就是說,這可能是個陷阱,充其量巫婆不過知道些表面上的東西而已。這種想法讓她感到寬慰,反正對方不過說這是「神諭」,可能是祖先靈魂作祟,或是家裡風水不好。但萬萬沒想到女兒會突然變成「神之子」。吃驚的同時,她在想:開玩笑吧,香櫻里是我的孩子,怎麼可能是神之子呢。「不相信是嗎?可是你必須相信。」那個女人說,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被她說中要害,母親慌了。「什麼?不,怎麼會……」「必須相信。相信它,然後告訴你的女兒。不這樣的話,你女兒將一直痛苦下去,可能會『瑪布衣烏西』,或者『瑪利姆恩』的。」「瑪布衣烏西」指失魂落魄;「瑪利姆恩」指精神不正常。她的話其實很有說服力,香櫻里現在已經出現失魂落魄的徵兆了,而且精神狀態也確實不太正常。「請回吧。」那個女人最後說了一句,然後轉過身叩拜祭壇。母親本來還有很多話想問她,可對方卻已經擺出了一幅無法接近的模樣。第一章 布古茶會1午後,湯本聰子回到電視台。剛見到部長越坂雅彥,就聽他說:「後天星期天,彥根清涼寺有一場布古①茶會,由你去採訪。」——①音譯日語擬態詞,意為冒泡狀。沒等聰子開口,他就繼續說:「剛才,我見過南沖繩觀光協會的比嘉,和他談了談採訪安排。你去後就知道了。對方同意我們自由採訪,有關沖繩的鄉土服裝、風俗習慣,還有布古茶會上的趣事,你要做個特輯給我。」越坂一個人滔滔不絕。「是什麼,那個布古茶會?」湯本聰子愣住了,問部長。「什麼?不知道啊?呆子!布古茶就是沖繩茶。」越坂總是說不了兩句,就叫人「呆子」。聰子雖然也介意他這樣蔑視年輕人沒經驗,但自己確實是不知道,所以也說不出什麼抱怨的話。「是什麼樣的?」「因為泡好的茶會咕噌咕嚕冒泡泡,所以就叫布古茶。很簡單嘛!」聽說辦「布古茶會」的是井伊家的菩提寺院,叫做清涼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