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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桌前寫了起來。我覺得熱的很,環視了一下室內,咳,怪不得這麼熱呀,原來是窗子全都關著,而且窗子外邊還有一層鐵製的百葉窗。只有窗戶上邊的一個小通風口的旋轉窗還在開著。室內有一台電風扇在轟轟作響。我拿起委託書走出室外,時間是8時20分。我又到賢吉的屋子裡呆了大約5分鐘,就馬上去海濱飯店拜訪高木彬光。高木彬光坐在臨海一室的安樂椅子上,和往常一樣在閱讀他喜愛的偵探小說。這是他的日課,也是他的愛好。我在高中時代就對他這個人物不怎麼尊敬。你說右,他偏說左;你說黑,他偏說白,這樣的人是常有的。而高木又特別堅持自己的主張。他根本不聽我的勸告,一味炫耀他的智慧和出身。我有好幾次想和他絕交。但是,他在偵探小說方面的造詣,我也是承認的。而且為了搞清楚這次事件,無疑他是最合適的人選。前幾天在海岸和他邂逅相遇,現在看來,倒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情。「你看的什麼書呀?」「這是范·達因先生著的《格林家的命案》,我看過好幾便了,還是趣味盎然。」他戴著深度的近視眼鏡,譏諷地注視著我。高高的鷹釣鉤鼻子,又濃又密的寬眼眉,大嘴,亂蓬蓬的頭髮,還是學生時代那個樣子。「剛才在電話里說的那件事,是我寄居的千鶴井家的主人請你務必幫幫忙。前天晚上他家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這兩天他很神經質,說有一種不吉利的預感,想找一位私人偵探商量商量.所以我向他推薦了你。怎麼樣,你接受嗎?這是他寫的委託書。」他以銳利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打開了委託信的信封,仰起檯燈的綠色燈罩,靜靜地看了起來。「果然是一封奇妙的信,寫這封信的人一定有什麼秘密。這封信使人感到,在文章和筆跡的背後,隱藏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怖,對某種未知力量的不安,等等。他也許不知道這種恐怖來自何方,但這種恐怖之所以會發生,他一定有充分的根據。柳君,我對從這封信里看到的這個人的心理狀態感到從未有過的興趣和興奮。唉,柳君,你談談吧,我想知道詳細些。」當他轉過身來的時候,桌子上的電話鈴響了。我條件反射似地看了看表,是8時50分。「柳君,你的電話。」他把話筒遞給了我。「柳君嗎?我是泰次郎。你見到高木先生了吧。你走了以後,發生了可怕的事情。那個女鬼——它又出現了。而且我……今天夜裡看清了它的真面目……」「它到底是誰呀?」「這不能對你說。請叫高木先生接電話。」我把話筒遞給高木。「是……我是高木。剛才我拜讀了你結我的信,你好象有什麼隱憂,我也許幫你解決不了問題,但我一定盡力而為。什麼?現在馬上就……那麼急嗎7唉……喂喂,你看出了戴女鬼假面的人是誰?你說刻不容緩?那個人到底是誰呀?電話里不能說?好吧,我現在馬上就去。請等我20分鐘。—會兒見。」他掛上話筒站起身來。「柳君,走吧。我在電話里預感到不祥之兆。要儘快搞清那個戴般若能面的人的真面目。別的事以後再說。」他催促著我走出房間。在去千鶴並家的途中,他叫我繼續談前天晚上以來發生的事情,而他卻雙唇緊閉,一言不發,只顧加速趕路。「這裡有問題,這個家庭里隱藏著秘密和陰謀。恐怕這個家庭中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一些情況,卻高度警惕閉口不言。一定潛伏著大家都提心弔膽的不安因素……」他自言自語般地說著。建築在岬角上的千鶴井家的宅邸出現在我們眼前,從路上可以看到泰次郎的房間,鐵製的百葉窗關著,從通風口的旋轉窗漏出一點微弱的燈光。我們站在門口按了一下電鈴。這時,從二摟傳來了一聲尖叫,簡直不象是人聲象是野獸的吼叫聲。我們驚詫地仁立在門外。高木的臉在門燈照耀下顯得刷白,他繼續按電鈴,我一個勁地用力敲門。來開門的女僕,臉上顯出非常不安的表情。「剛才的叫聲是怎麼回事?」我首先問道。「啊,是什麼聲音呢?是不是緋紗子小姐的聲音呀?」「不,不對,那不是女人的聲音。主人在家嗎?」高木從旁插嘴說。「大概在二樓房間裡。」我們已經顧不上說話了,推開想說什麼而在猶豫不定的女僕,上了樓梯。佐和子和洋二郎也在上樓。「柳君,這位是誰?」洋二郎注意地問。「我叫高木彬光,是你家主人約我來的。」他接著簡單地問道:「剛才的尖叫聲是從什麼地方發出來的?我們聽著象是從二樓……」「的確象是二樓。賢吉,你知道嗎?」穿著睡衣的賢吉,正在從泰次郎房間的鄰室揉著睡眼跑了出來。「是叔叔的房間,剛才我聽到什麼東西落下的聲音,接著就是一聲尖叫。」我們互相看了一下,洋二郎砰砰地在敲門。「爸爸,爸爸,怎麼啦,發生什麼事情了嗎?」但是,沒有回音。高木彬光轉門把手,門開不開,於是跪下來從鑰匙眼窺視室內。「什麼也看不見,一定是從裡邊鎖上了。小姐,你爸爸睡覺死嗎?」「不,爸爸神經過敏,有一點聲音馬上就醒來。」「是嗎?諸位,有必要把門砸開。」大家都木雞似地瞅著他,他接著大聲說道:「主人剛才在電話里對我說他感到非常恐怖和不安,剛才又這樣尖叫一聲。我的預想要是不錯的話,主人恐怕已經不在人世了。把門砸開可以嗎?」「砸吧!」麟太郎站在通向三接的樓梯的半截腰兒,凝視著下邊.用低沉而鎮靜的聲音說道。拿來了斧子。高木彬光用力一擊,又一擊,將堅固的橡木門砸開一個大窟窿。我們前後進人室內、我首先觀察了房門的裡面房門的確是從裡邊鎖著的。窗子也關得嚴嚴的,鐵製的百葉窗也關著,連旋轉窗也關著。他的臉病苦地扭曲著,眼睛眺望著遠方。在他的身體上沒有發現任何外傷。屍體還有體溫,還沒有開始死後僵直。當然,也沒有發現兇器。我這時感到屋子裡瀰漫著一種特異的香氣,不是惡臭,是一種馥郁的花香。但卻沒有發現花朵。「是香水.屍體上撒上了濃烈的香水。」高木彬光說。「是自殺嗎?」洋二郎恐懼地問道。但高木沒有回答,指了指落在門前的東西。是般若能面。含冤二百年的女鬼能面落在地板上,冷酷地仰視著我們。我感到它的犄角和牙齒,好象是在為喝了人血而狂喜。麟太郎象是對我們大家一言不發仁立在那裡而發出冷笑似的,從衣袋裡掏出煙盒,抽出一支香菸,用打火機點著吸了起來,他甚至對自己父親的怪死也無動於衷。但我不禁感到,他那刻滿皺紋的嘴唇和雙眼的深處蘊涵著強烈的鬥志。三、千鶴井家的人們柳光一的手記死一般地沉默片刻之後,我們恢復了平靜。給警察局打電話,給醫生打電話,必須要做的事情堆積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