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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媳婦兒!」漢子悽厲的哀嚎迴蕩在這小山村。
村婦很快就沒有了生命體徵,對於漢子來講,這是一個難以承受的打擊,媳婦兒沒了,孩子也沒了,一屍兩命,人間最大的悲劇也不過如此。但是漢子卻始終抱著村婦漸漸發涼的身體,輕輕的搖著,久久不肯放手。
三伏天裡,毒辣的日頭可以直接曬死人,一整天滴水未進的漢子,目光呆滯,不理會任何上前搭理他的人,就這樣一直輕輕地搖晃著村婦,乾裂的嘴裡不停地念叨著,不管旁人如何勸說,漢子就是不放手。在烈日和心理打擊的雙重作用下,體壯如牛的漢子最終還是堅持不住,暈倒在村婦的身邊。
大熱天裡人死了身體很快就會發臭,村長不忍漢子這樣沉淪下去,長痛不如短痛,便私自做主,叫人把漢子抬回舊房休息。在當地有一個不成文的風俗,如果某家辦喜事的時候,要是主人家有人突發死亡,則會被視為不祥之兆,死者必須儘快入土,否則會禍及整個家族。所以村長不等漢子醒來,就連夜張羅著把村婦的屍身草草地葬到祖墳里。於是乎,那個還在母親肚子裡的沒有出生的小生命,也就這樣莫名其妙被埋進了墳堆里。
傷心欲絕的漢子在夢裡苦苦追尋的媳婦的身影,明明近在咫尺,卻始終夠不著,仿佛隔著一道透明的氣牆。夢裡村婦哽咽著哭訴著:「當家的,俺要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俺為你留了一個兒子,你一定要把他拉扯大!」說完村婦的影子越來越淡,漸漸消失在漢子的視野中,任憑漢子如何嘶喊,也無法阻止媳婦的遠去。
「媳婦兒!」從夢中驚醒的漢子,大汗淋漓,驚奇地發現自己在自家的舊房裡。身旁圍著村長和一些近親。還沒等村長開口,漢子就大喊道:「媳婦兒,俺的媳婦兒呢,她說替俺生了一個兒子!」
眾人一聽漢子的胡言亂語,都以為漢子瘋了。村長拍拍漢子的肩膀,安慰道:「長根呀,人死不能復生,你還是想開一點吧!」
原來這個漢子叫做長根。長根感覺不對,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一把扯住村長的衣領,「俺媳婦兒呢,告訴俺,俺媳婦兒呢?」怒瞪雙眼的長根,完全是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這情景嚇得村長冷汗直流,結結巴巴地說道:「你聽俺說……」
長根是個急性子,掄起斗大得拳頭,咬著牙惡狠狠地再次問道:「俺媳婦兒呢?」
村長知道如果不說實話,下一秒這拳頭鐵定要落在自己的臉上,心虛地答道:「埋,埋了!」
「埋了?」長根的腦袋轟的一聲,整個人就像是泄氣的皮球一般癱坐在床頭。就在眾人以為長根終於冷靜下來的時候,長根又突然暴起,一把推開眾人,順手從自家門背後,抓起一把鏟子,奪門而去。
眾人都被長根的行為嚇了一跳,「長根他這是要幹啥?」不知誰無腦地問了一句。
「他總不會是要去挖墳吧?」又不知誰答了一句,人群里一下子炸開了鍋,「死者已矣,那還能再挖出來,大家趕緊攔住他,別讓他做傻事!」村長帶頭一呼,其他人呼啦啦的都追了出去。
這個小山村裡的人幾乎都是一個宗族的,以花為主姓,所以不管誰家死了人都是葬進同一個祖墳里。這一點長根自然清楚,所以很快長根就跑到花家的祖墳里,四下望望,焦急的尋找著。一座嶄新的墳頭就在不遠處,未燃盡的香火還在冒著青煙,滿地的紙錢也為長根指明了目標。
長根二話不說,掄起鏟子就開挖,一鏟接一鏟,長年的體力勞動早就長根熟練的勞動技能,沒等身後追趕而來的鄉鄰趕到,墳包已經挖開一大半。
村長年紀大了,跑得氣喘呼呼,眼見長根挖得起勁,大老遠就扯開嗓子大喊:「住手!長根,不能挖呀,你想你媳婦兒死都不得安寧嗎?這不合規矩,會有報應的!」
長根仿佛沒聽見,仍舊自顧自地埋頭苦幹,速度不減,反而更快了。見長根不聽勸告,幾個膽大的村民在村長的授意下,就想上前奪下長根手中的鏟子。哪知道長根突然發飆,緊握鏟子,通紅的雙眼盯得眾人不敢上前,咆哮道:「誰敢攔俺,俺就和他拼命!」
村長一看硬的不行,搞不好這混小子真會六親不認,只能再來軟的,便苦口婆心地勸道:「長根呀,你這是何苦呢,你媳婦已經死了,俺們這的風俗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作踐自己呢?」
長根稍稍地愣了一下,手裡的鏟子猛地指著黑漆漆的夜空,大聲地吼道:「村長,你知道俺心裡多痛嗎?俺家蓋新房,俺媳婦就要生了,這是多好的事兒?可是俺到底做錯了什麼,這老天是不是不長眼,為什麼要這樣對俺?」
村長一聽長根連老天都罵上了,嚇得臉色一變,「長根,你心裡苦,俺們都知道,可是你不能罵老天,會遭雷劈的!」
「俺就要罵,賊老天,有本事劈死俺,」長根雙腿一軟,跪在墳頭,大哭道:「俺情願死的人是俺,俺媳婦就要生了,這是為啥呀?」
長根的哭聲刺痛了在場所有人的心,每個人的眼眶都是紅紅的,不少淚點低的人早就哭出聲來。試問誰遇到這樣的事能夠坦然面對,誰能夠冷靜下來,可是事情已經發生,又能做什麼呢?
「不行,俺還要繼續挖,」回過神來的長根,再一次發瘋似的挖墳,嘴裡不停地叨叨,「俺媳婦兒剛才託夢給俺,說她給俺生了一個兒子,俺一定要挖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