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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側的那個白鈕很容易明白。它代表的應該是南端的那個終端帽子。如果他是在南端的帽子裡的話,這個按鈕應該是暗的,而它上面的那個按鈕則該亮著,如果他是在其他某個目的地的話,兩個按鈕都會亮著,以供乘客選擇。
至於那些有顏色的按鈕——他能想到的只有一個意義。它門代表著埃戎的各個主管董事。如果他按下其中的一個,車子便會將他帶到某一個董事的住處去。這個發現應該是合乎情理的。
他誤打誤撞地進了董事們的私人交通系統。這看來是惟一從埃戎直接通向帽子的路徑了。它能帶他進入埃戎,這是毫無疑問的,但卻是把他送進最想抓到他的人手裡。就像把他從地球送到埃戎來的管道一樣,這只是暫時延緩了他的被捕,但卻把他推向更加無法逃脫的絕境。
但他毫無選擇。獵物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奔跑。一旦他停下了,他就完了,遊戲便結束了。霍恩坐在近乎徹底的黑暗之中,注視著浮現在黑暗裡的8個選擇,回想著自他離開星團之後,必然性是怎樣一步步引導著他的行動的。自他從黑暗中的那個聲音那裡收下了錢之後,便只有一步可以邁,他已經邁了;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他也已經走了。在那之前,他還是有選擇的,至少看來如此,但又有誰說得准呢,
於是必然便帶著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不易察覺但卻是持久不懈地用宿命的鐵管引領著他,而他還一直在用自己滋養出來的自由意志的幻象安慰著自己。一旦踏上了這條路,他就再也沒有機會回頭了。只有一樣東西能夠阻止他和科爾納的約會——死亡。死亡幾乎總是各種邪惡勢力之中最強大的。
“我去我想去的地方。”霍恩在方山的懸崖底下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那位老得不得了的吳老頭當時這樣回答:“我們都這麼想,我們都這麼想。在事物進行的過程當中我們看不出有什麼規律。不過當我們回首來路,看到完整的圖景時,我們就明白人是怎樣被他們從不去懷疑的各種力量驅策著東遊西盪的。各個片段和細節都找到了各自的位置,規律於是清楚地顯現了。”
換言之,當某個人做出行動的時候,總是受某樣東西推動的。
選擇。哪有過什麼選擇呢?從戰場上逃脫之後,如果繼續呆在被占領的國土上,他一定會發瘋的,在荒漠之中,是追兵逼著他朝方山逃去的。背靠著懸崖的時候,他只有一條路可走:從山裡面穿過去。
不一而足。他有過兩次可以選擇的機會:開始的時候和結束的時候。他可以拒絕那份差事的。可以嗎?以他的境況、經歷、背景和環境,他可以自由選擇嗎?或許連當時的選擇都是冥冥之中已經決定好了的呢?
瞄準鏡罩住科爾納的時候,他可以拒絕扣下扳機的,他不能不扣嗎?或許是這樣的,或許這也是由他全部生命中與生俱來的安排所決定的。
再往下,行刺之後,更是連選擇的幻象也消失了。一直都被趕著、領著、推著。穿過黑暗的隧道之後卻發現荒漠已經被封鎖了。又回到方山之後發現只有一條路還對他開放:管道。再下來就是穿過終端的帽子來到了這裡。
一個人惟一真正的選擇是不是真的就只有生或死?即便那樣,選擇生死的骰子也是灌過鉛的,隨便他投多少次,骰子都會對他說:活下去!就算是受苦也比什麼都感覺不到要好,有意識的頭腦可以反抗;在其短暫的神智健全的時候,它甚至還有可能贏得一場出人意料的最後勝利。不過這種情況太少見了,而且誰又能說那不也是事先決定了的呢?
“我不會死的。”霍恩這樣說過。
“我們都這麼想,我們都這麼想,”那個胖胖的黃種人是這樣回答的,“可我們確實會死。”
現在又有了一次選擇,一次對顏色的選擇:銀色、金色、橙色、綠色、藍色、黑色。你付了錢你就可以做出選擇。選擇不是免費的,也不是只付一次錢就夠的。因為金錢就是生命。
其他的董事現在可能早已回來了,只有兩個人不會在家裡:科爾納,因為他死了,還有他女兒,因為她被抓走了,銀色還是金色?不管是哪種,都會有衛兵,他門會保持警惕的。到底選哪個?還有一種選擇是留在這裡,那樣他肯定會被抓住的,或者說是在有人走到這個私人管道之前再苟延一陣。
霍恩咬著嘴唇。獵物沒有選擇。他必須跑到不能跑為止。
銀色或許是更好的選擇。總經理的家裡這會兒應該正是群龍無首、亂作一團。但說不清什麼道理霍恩不願去那兒。
他的手朝按鈕伸去,猶豫片刻之後,落到了金色按鈕之上,他選擇了文妲。難道這也是受了什麼東西的推動嗎?
椅子從他的身下掉了出去,一下子打斷了他的思路。發光的按鈕消失了。黑暗像是對他的當頭一擊,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睜大了眼睛,籠罩著他的是漆黑一片和自由下落時喪失方向的難過感覺。有一陣子他以為自己又回到了管道里,但這次他的感覺還在。身後的感覺是光滑的。他將身子朝後輕輕一頂,漂浮到了黑暗之中,雙手向前摸索著。過了一會兒,他又把自己拉回到椅子裡,用他以前沒注意到的一條帶子把雙腿綁住。
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後腦勺。有顏色的按鈕都暗了;他的腦袋還沒有完全喪失知覺。只有最右面的那個紅色按鈕仍然亮著,霍恩盯著看了一會兒,發現它在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