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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兒停止了抽噎,拍打著翅膀飛到了吳老頭的肩上,用她那堅實的喙從他那粗粗的手指問小心地叼過了一顆閃著光的、大約半厘米大小的鑽石,一陣低沉的嘎啦嘎啦聲響過後,鑽石就沒有了。
“一個明天勝過100萬個昨天。”她的語調又轉悲為喜了。她充滿感情地把嘴在吳老頭滿是皺紋的臉頰上蹭了蹭。“好美的一顆鑽石啊。”
“她可以吸收任何形式的碳,”吳老頭解釋道,“不過她偏愛鑽石。我們闊的時候,她整天吃鑽石,最近這段日子我們只能吃無煙煤了。”
“你們怎麼能活這麼長,奧秘何在?”霍恩冷冷地問道。
“莉兒這一族在他們漫長得幾乎沒有盡頭的生命中學會了很多東西:長生不老、變化成各種東西、改變原子結構……長生不老只是人類因為貪婪而失去的東西中的一樣。她讓我活著,我替她找食。”
“我們四處流浪。如果我們在一個地方呆久了,杜凱因的索引網就能找到我們。網裡龐大的記憶儲存很快會將我們的相貌特徵和千年以來的珠寶失竊案記錄對上號,我們喜歡呆在邊界地區,埃戎的勢力觸及不到的地方,不過這些地方沒多少鑽石。”
“就這樣四處飄蕩,一直在流浪。我們到過好多地方,熟悉了那些地方的一切,只是時間太久了,都記不起來了。我們必須不停地走。人們會奇怪我為什麼不死。我的秘密就像莉兒的鑽石外殼一樣,會令他們為之瘋狂的。為了得到我的秘密,他們會殺了我。”
“不過也有讓人感到寬慰的東西。總有明天——一艘新的船可以搭乘,一個新的星球在等待著我們。記憶累積得太長久了,有個辦法可以把它清除掉。我抽菸草,莉兒吃鑽石,還有我們共同的愛好:朗姆酒。”
霍恩端詳了他們一會兒,然後說道:“你整天就幹這些?”
吳老頭聳了聳肩,反問道:“那你幹什麼呢?”
“人各有志,”霍恩想了想說道,“你可以為全人類做些事情:科學啊、政治啊、哲學啊。你得回報——”
“回報什麼?”吳老頭直直地問道,“人類和我毫無關係。在人類的代表滅絕了莉兒的族人時,人類就已經失去機會了。”
“原罪?”一絲微笑掠過霍恩的臉上,“如果有個人思考問題周到全面,計劃細緻周詳,行事不急躁魯莽,他就能把他的人民引向更好、更明智的道路;”霍恩沉思著說道,“如果出現了一個暴君,像埃戎這樣的,他就可以——”
“一個人對抗一個帝國?”吳老頭插嘴道,“帝國起起落落,這種循環是由別的力量操縱的,而這些力量是不會把微不足道的人放在眼裡的,它們在操縱的過程中所表現出來的高深莫測就像命運本身一樣。埃戎會垮掉的——在它該垮的時候。不過或許那時你早就死了,我說不定也死了。就算是莉兒也不可能一直躲過她的末日的。”
“力量!”霍恩頗有些不以為然,“只要人們聚成團就行了。一個人就能領導他們或推動他們。而且即便是一個人,只要在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點,以正確的方式行動的話,也能推翻最大的頑石。”
“然後在它倒下來的時候被它壓在下面,”吳老頭冷冷地接口道,“不,對此我敬謝不敏。雖然我已經活了這麼久了,雖然生命有時讓人感到厭倦,可我還是想活下去——甚至比你想得更厲害。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過兩年不開心的日子嗎?你很容易就能蔑視危險去蠻幹一通,可我必須小心謹慎、膽小伯事。我這具可憐的皮囊已經讓我在它裡面呆了那麼久了,說不定還能讓我再熬上這麼久,但是得小心哪。”
霍恩站了起來,把手電從牆裡拔了出來,用頭示意吳老頭和莉兒走在他前面。吳老頭拎起手提箱,回過頭來看著霍因
“你不信我的話嗎?先生?”
“你這會兒不在坑裡了是吧?”霍恩回答道。吳老頭提出的問題是他無法正面回答的。暫時他願意把它作為一種可信的假設接受下來,至少它與觀察到的現象相符。此外,吳老頭的話要是一點道理都沒有的話反倒令人覺得不可思議了。“快走,照這樣的話說不定會遲到的。”
“我們不會讓你趕不上和命運約會的。”吳老頭帶著嘲弄的話語向後飄了過來。
隧道開始變寬了,將他們帶入一長串又大又黑的空間:這大概是最早的星際貿易時用的庫房,霍恩猜測道。斜斜的坡道帶他們越走越高。隨著遠處出現了第一縷陽光,霍恩將手電靠著牆放下,又朝前挪了挪,把它靠在隧道被光照到的一邊的牆上。
暴風雨將泥漿和碎石卷進了破裂的隧道口,僅剩下的一道狹窄的出口被一棵長滿樹瘤的柏樹巧妙地遮掩起來了。霍恩透過樹葉看去,遠處便是森波特的廢墟:一道搖搖欲墜的牆像一桿鏽跡斑駁的長矛一樣貫入飽經風霜的碎石岡。這是一片廢棄之地。霍恩爬出洞口,從最矮的一根樹枝下面滑了下去。吳老頭如釋重負地低嘆了一聲也跟著出來了。
霍恩輕手輕腳地走到搖搖晃晃的牆跟前,迅即朝牆後望去,發出了一聲窒悶的驚嘆:“勝利紀念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