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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弄不懂眼前正在發生的事,搞不清搏鬥的人代表的是哪兩方。灰衣衛兵的人數占了明顯的優勢。這是一場與他無關的戰鬥。他為什麼要為了這個女人而引火上身呢?她只會把他抓去接受埃戎的懲罰。讓他們打他們的去,他的任務是逃命。
灰衣衛兵帶著文妲重又消失進了飛船里,留下那些金衣擴衛像熔化了的金子一樣軟癱在地上。船塢又關上了。
霍恩邁著輕快的步伐,穿過寬闊的地板,朝著邊牆上的門口走去,他做著深呼吸,想要驅走沮喪和覺得自己沒用而給心情蒙上的一絲陰鬱。去它們的!讓這些念頭全都見鬼去!可是無濟於事。
“抓到她了?”
霍恩馬上抬起頭來。一個技師正站在他的面前,他的容貌幾乎是純粹的金色。“誰?”
“刺客啊。”
“當然嘍。”霍恩一邊答應著一邊試圖擦身而過。
技師攔住了他。“從地球傳來一些有趣的信息,說刺客在管道里,不過代詞目的是‘他’,也沒有提到飛船,而是說的‘太空服’。”
“訛傳。”霍恩應了一聲。這次他終於得以脫身了。他離開時大屋子正發出“隆隆”的聲響。
他走到通向飯廳的拱門時又迴轉身來。“知道我們抓到誰了嗎?”他朝後喊道,“是文妲·科爾納。”
有那麼一會兒,那個技師的臉上露出表示難以置信的茫然神色,隨後他就快步朝控制室跑去,霍恩快步穿過飯廳,來到了一條有兩百多米寬的走廊上。地板里深埋著金屬的軌道。霍恩朝右一轉,邁著輕快的步履走開了。
走廊空無一人。他聽到的“隆隆”聲是小飛船重又被舉升回吊籃中去的聲音。主閘門會把它轉到合適的位置,它便由那裡自行飛進太空。然後它便繞著埃戎盤旋,直到最終停到升降機上,由升降機把它送到——隨便哪個想見文妲的人——那裡。如果他們確實是要出去的話,那麼這會兒他們應該已經進到太空中了。
這場抓捕經過了仔細的籌劃,動手的時候也顯得很老練。據霍恩的判斷,在那個技師能夠說服控制室攔截飛船之前,他們就能夠脫身了。不過由此而引起的混亂可以掩護他逃走。
霍恩走到了一條寬闊的交叉走廊前。這條走廊看起來是朝內彎的。這表明他正在遠離帽子的中心。如果帽子的構造符合邏輯——而埃戎最顯著的特點恰恰就是處處都符合邏輯——它應該是一個由呈放射狀的直走廊和同心的圓弧形走廊交織而成的大蛛網。盤踞在中心的應該是蜘蛛,那是一個既敏感又危險的區域。那正是他必須去的地方,這是確鑿無疑的,不過不是在這一層。他需要從另一個方向靠近它。
他置身的走廊肯定是放射狀的,它朝兩頭筆直地延伸開去,直到遠得看不清為止,儘管走廊上的照明情況很好。同心的走廊弧度平緩,不過霍恩發現憑肉眼無法測算出這一弧度。這兒距帽子的中心可能只有幾千米,也可能有20千米。
霍恩沿著他碰到交叉走廊而停下來之前的路繼續快步走下去。在還不到另一條交叉走廊的地方,他發現一條相對窄一些的坡道通向下方。他毫不猶豫地拐到了坡道上。在下降了幾米之後,坡道碰到了一條水平的交叉走廊,比上面的那些走廊要暗一些,窄一些。
飛船不會下到這裡來的。霍恩穿過走廊繼續沿坡道向下走去。第二條水平走廊更窄,幾乎已是漆黑一片了。地板上滿是灰塵,霍恩惟一能看到的腳印便是他自己的。這兒有一種長久無人使用才有的霉味。霍恩轉向左邊,朝著蛛網的中心走去。
走廊隨著定期的振動而輕輕顫抖著,他已經接近帽子懸浮其上的水銀淺池了。那兒的某個地方有著巨大的發動機,抵消著埃戎的自轉。振動要麼來自發動機,要麼來自埃戎,要麼就兼而有之,霍恩朝著帽子的中心快步跑去。
走廊看上去永無止盡,又一成不變。霍恩被他的腳步帶起的灰塵嗆得輕輕咳嗽了幾下。霍恩將一顆食物小丸子塞進口中噬著,覺得自己被一種如夢似幻的兒時記憶包圍起來了。
有人對他說過關於埃戎的事——會是他的母親嗎?那描述在一個孩子的頭腦中產生了一幅竭盡其想像之能的生動畫面。畫中的一切當然都是虛假的,不過它具有一個虛構世界的全部真實性。金色的管道,金屬的星球,龐大的、轉動著的帽於漂浮在水銀的海洋之上……
水銀海洋——那是最棒的部分了。那個孩子曾在夢中見到過它,洶湧的波濤,潑濺的浪花全都是金屬的,像熔化的銀子一樣閃著光澤。很長一段時間他都珍藏著這種幻想,當他知道水銀只有幾厘米厚的時候,他的感覺就好像是一件無價之寶被打破了。這是他最後的一個夢。
而這裡的走廊則是漆黑一片,滿布灰塵,毫無美與幻想可言。他現在真的置身在漂浮於水銀海洋之上的帽子裡了,當年的驚奇與欣喜卻連一絲一毫也喚不起了。他正站在埃戎的門檻之上,尋找一扇門戶通向那失落已久的迷夢。他不會找到了。埃戎對他而言不是一個夢幻的世界,只是一個避難所,他已經厭倦了永遠都得提心弔膽地過日子的生活。
他所處的射線狀走廊在碰到一條同心走廊後突然斷了。在他面前是一堵看得出弧度的密不透風的牆。霍恩轉向右面繼續跑著。幾百米之後,他又得以向左轉,另一條射線狀的走廊繼續指向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