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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妲把目光移開了,“你指望我相信你的話嗎?難道不是你殺了我父親嗎?”
“我那時還不認識你。”
“你為什麼要那樣干?”她突然問道。
“為了錢。”霍恩答道。
“我怕的就是這個。你如果是為了報仇或為了某個理想、某種激情,那或許還另當別論——”
她要轉身走開,霍恩猛地抓住了她的手。“等等!我只想要你能理解我。”她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除了對他身邊很了解他的幾個人,你的父親並不是一個人。對其他人而言,他只是一個偶像,充其量也只是一個象徵。偶像和象徵是不會流血,也是感受不到痛苦的,只要有需要,他們是可以被塑造、被改變、被打碎的。當了埃戎的總經理之後,你的父親便放棄了他的人性。”
“我只說了一部分,”霍恩接著說道,“很小的一部分,要想了解其他,你必須知道我的過去。”霍恩對文妲講了起來,開始慢慢地,後來隨著話源源不斷地湧出來,他也說得越來越快起來。他跟文妲講起了星團,講起了他在那裡的生活,講了他是怎樣受僱來刺殺她的父親,講了他怎樣歷盡千難萬阻到達了地球,然後又到達了方山,講了吳老頭和莉兒,講了他怎樣到了埃戎以及後來發生的事。她清醒地,聚精會神地聽著,頭微微地朝一邊側著。
“但我為什麼要幹這件事呢,”他講完了來龍去脈後說道,“我實在無法解釋,因為我自己也不明白。有錢的原因,但錢本身並不重要。它只是一種象徵,讓人知道如果一個人夠強壯夠聰明的話,他可以從宇宙中得到些什麼。我一輩子都在幹這件事,現在我得到了一個機會,通過做某件事來向我自己也向所有人證明我比別人更強壯、更聰明……你知道,對我來說要緊的並不是開槍射擊,而是趕到那裡,在智慧上勝過那些想要阻止我的人,克服所有的障礙。然後當我終於把他放進了瞄準鏡的時候,我就只能開槍了,因為我收了人家的錢。
“但是別問我為什麼要殺你父親。我也不知道。這是另一個人的事,我對他根本不了解。當然,人是會變的。這一點是不言自明的:一個人沒有連續兩秒鐘是完全相同的。而要是一個人活得很艱難,經歷過我這些年來經歷過的事,那麼他會變得很快、變得很多。我不是在試圖替自己開脫。的確是這隻手殺了你的父親,也的確是這根手指扣下了扳機。”
她搖著腦袋仿佛她弄不明白似的。“殺一個手無寸鐵的人,那麼殘忍,事先也不警告一下——”
“手無寸鐵?!”霍恩叫了起來,“他有數以千計的衛兵,幾十艘戰艦,再加上集中在那裡的那麼多火力!那你父親殺掉的數以億計的人又該怎麼算呢?他難道不也是很殘忍而且事先不警告的嗎?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當一個人靠他的智慧而活著的時候,他便是在與整個宇宙作對,他就會以為自己是孤身一人的;每個人也都是孤身一人在和其他人較量,就像一大群狗在搶一根骨頭一樣。但事實不是這樣的。我們是聯繫在一起的,所有的人都是聯繫在一起的,就好像各個星球由埃戎的管道連接在一起那樣。”
“可這樣說也沒用,難道你看不出來嗎?”她激動地說道,“我非得恨你不可。任何東西都改變不了你殺了我父親的事實。”
“那你為什麼又要留下命令把控制室交給我呢?”
“因為你是對的——你說埃戎正在腐朽。帝國可能曾經是有價值的,它曾經對人類做出過貢獻。而現在它卻只知索取了。我要是想挽救埃戎剩下的好東西的話,便只有幫著將它推倒。你說過只有塞爾才能拯救它。我以為塞爾死了,我想或許我那樣做可以對此做出一些小小的補償。如果關於那點你是對的話,我想可能你在其他事情上也是對的。”
“明白了。”霍恩說著,慢慢地站起身來。他的頭不再疼了。他沿著走廊走下去,彎腰從一個死人身上撿起一把他再也用不著的手槍。
“你上哪兒去?”文妲問道。
他回頭發現她走在他的身邊。“我想去跟杜凱因談談。”
“為什麼?”
“我想弄清楚兩件事:是誰雇的我和誰知道管道的秘密。”
“雇你的那個人肯定在卡農四號投降的時候就知道了我父親的計劃。我跟你說過我是惟一知道這些計劃的人,你為什麼不懷疑我呢?”
“我懷疑過,”霍恩說,“但只懷疑了一會兒。”
“你現在為什麼不懷疑我了呢?”
他匆匆瞟了她一眼就把目光移開了。“我相信你。”
“我要和你一起去,”她急忙說道,“說不定我能幫你的忙。”
“你不用去的。”
“我欠你的。你三次救了我的命。”
“前兩次不算。一次是我的本能,另一次是我的策略。”
靠近監房的時候他們停止了交談。霍恩認出這地方了,就在不久前他還曾被關在某一間牢房的鐵柵後面。現在在某一道鐵柵後面的人換成了杜凱因,這位前安全董事,前埃戎總經理和現囚犯。他正靠在後牆上,面色陰沉,若有所思,雙臂交叉在胸前。他抬起頭來看的時候,文妲正朝門口走去,而霍恩則留在他看不到的陰影里。杜凱因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