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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已經沒有機會了。
他這條命早就該是死了的。
陸伯言說得對:「你早晚就要死的,是等著機油用盡慢慢爛在這裡,還是在宇宙里一瞬間炸完,你可以選擇。」
他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痛快痛快。
張雋又大笑著向彈幕沖了過去,飛掃的炮火像毒牙般將他的戰機一塊塊扯碎,到最後,他駕駛的不過是一團奔涌的火。
這團火焰直接撞向了敵旗艦。
它熄滅在敵艦厚重而冰冷的甲殼上,只留下了一片輕微的灼痕。那是一位漢軍士兵滿腔無奈的憤怒。
狄雲看見屏幕上的隊友標誌,一個個地暗淡了下去。
但只要他還活著,他就不會承認失敗。
「還有人嗎?」他在頻道中大吼。
本編隊沒有人回答。
他切換到全編隊頻道:「還有活人嗎?」
敖師楚只覺得四周都是耀眼的光,他幾乎都睜不開眼睛了。
看不見戰友,也看不見敵人,只有四周各敵艦掃來的暴雨般的炮火。
完全沒有思考的餘地,活下去只有靠本能。他聽到了全體攻擊敵旗艦的命令,但已經緊張到全身發抖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敵旗艦在哪。
這時他聽見頻道里傳來喊聲:「還有活人嗎?」
「有……」他微弱地應著,不過很快意識到這聲音他自己都聽不見。
「還有人嗎?」
「有!」敖師楚大聲喊著。
「聽著,我要衝到敵旗艦前面去,你掩護我。」
「你在哪?」
敖師楚甦醒了過來。
他看見的是一片白色。
敵旗艦呢?
他發現自己的雙手已經感覺不到操縱杆,一驚,就要跳起來,卻聽見嘀嘀的警報聲。
「不要動。」一個小護士跳了過來,「我們好不容易才把你的骨頭拼起來的,你一動我們又要重拼一次。」
敖師楚瞪大眼看著她。
「你瞪我幹什麼?喂,你能說話嗎?聽得見我在說什麼嗎?」
護士舉手在敖師楚面前晃晃,「不會是神經接錯了吧。」
「這是哪?」敖師楚問。
「醫院啊。」
「仗打完了?」
「打完了。」小護士低頭去看病床記錄。
「誰贏了?」
小護士只顧手上的活,不理他。
「誰贏了?」敖師楚又問了一遍。
護士乾脆不理他走到另外一張病床去了。
「別喊了,我們打輸了。」另一邊有人叫著。
敖師楚沉默了,他有種奇怪的感覺。自己已經死了,在那場戰鬥中。他不知道那戰鬥持續了多久,但他現在腦中除了滿天的閃光和耳邊的呼喊,什麼也沒有。
戰地醫院的高層,陸伯言正在窗邊注視著這城市,和籠罩城市的夕陽。
旗艦沉沒的前一刻,內部躍遷艙就來他們,但仍有數千人隨戰艦共沉。
光線一點點弱去,黑暗即將移來。
十數萬人戰死,大旱唯一的超級航母沉沒,北海艦隊的近一半主力毀損。下面的戰爭,希望渺茫。
這是帝國最後的黃昏嗎?
威海衛北海艦隊主港。
從前這裡是戰艦雲集的重地,沒有戰艦敢在威海衛半徑的百萬光年內活動。但現在,港中擠滿了傷病的戰機,港口建起了大片臨時醫護所來醫治傷員。
而黑暗中,敵艦隊的身影慢慢出現,漸漸布滿了天空。像夜中圍來的狼群。
北海艦隊退無可退。
在威海衛要塞上,相對的是七十餘個炮台區上千門的重炮,每一次發射都會產生足以擊毀一艘戰艦的能量,只要要塞的能源足夠支持它們的火力。
周公瑾站在屏前,看著傳來的敵艦隊的圖像。它巨大的黑色雙翼正在伸展開來,將直徑數百公里的要塞包裹起來,包圍圈正在形成。
他轉過臉,露出另一側臉猙獰的疤痕。他在旗艦被擊中時嚴重燒傷,能活下來已是萬幸。
他的對面,坐著纏著繃帶的陸伯言。
「真可笑不是嗎?」陸伯言搖頭,「在這樣的最後時刻,我們艦隊所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把艦身橫過來,綁死在港臂上,作為固定炮台使用。」
周公瑾望著他:「如果在旗艦重傷時我們能撤退,現在我們還會有十億光年號,還會有多艘重巡和反擊的實力,但你阻止了撤退。」
「是的。」陸伯言深吸一口煙,把菸頭按在菸灰缸中,「那麼敵人也還會保存全部主力、完好無損的旗艦,現在他們的兵力會多出一倍。」
「你自己明白,殺傷敵人和保全自己,哪一種更有效。」
陸伯言沉默了一會:「我不明白。」
他站了起來,來到指揮星圖前:「我們為什麼失敗?是因為撤退。上百艘戰艦都是在躍遷的薄弱狀態下被擊毀的。如果我那是還有攻擊力量,我死也不會撤的。因為假如那時我手裡還有五十架戰機,現在全滅的就是敵人,我們已經贏了!」
周公瑾搖頭,「你不能假設條件。」
「那麼你也不能!」陸伯言重擊著桌子。
他忽然跌坐回椅子上,將頭深深埋入手掌,似乎已極為疲倦了,「我們還在爭麼,沒用了,說什麼都沒用了。」
周公瑾知道自己的朋友正在被自責和懷疑逼到崩潰的邊緣,他想說些什麼,陸伯言突然又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