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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沒有,”艾米莉小聲地說,她像是安慰諾拉似地把手放在她肩上,“我知道你覺得她快死了,但是親愛的,相信我,如果有人真的要死了,你會知道的。你將會知道的。”
第四部分:危險的遊戲
(五十五)
棺材都被稱為“六英尺以下”?
我真不知道這種說法從哪兒來的。肯定不是從北威斯徹斯特古荷蘭教堂的睡谷公墓來的。因為從柯勒·布朗墓碑旁邊挖了六英尺深的土,還沒見著半點棺材的影子,廢石堆到六英尺的兩倍高時,我終於聽到鏟子碰撞木頭的碰擊聲。至少我沒有動手挖掘這座有名的公墓,華盛頓·歐文和幾個洛克菲勒家族的成員都長眠在這裡。
“那電視連續劇應該把名字改成‘十二英尺以下’,”我對旁邊站著的警察說。我猜他沒聽過這種說法,因為他顯然沒有聽懂這笑話。當然,他茫然的眼神也可能是出於疲倦和厭煩。
我的目的是快進快出,儘量輕手輕腳。這就意味著儘量減少人員,不要用聲音太大的機器,畢竟這是凌晨兩點鐘。我最不想見到的就是光天化日之下的大動干戈。除了旁邊面孔冷峻的警察,還有我和三個公墓的工人做幫手。安裝完幾個小照明燈,他們又挖了大約一個小時。另外還有一個人是聯邦調查局病理實驗室的司機,他非常年輕,剛到拿執照的年紀。
我又瞥了一眼身邊的警察:“談談你們的夜班怎麼樣?”
我沒聽到笑聲。又是那樣,我想。我只得把注意力轉回地上挖出的那個洞上。那三個工人站在柯勒·布朗露出地面一半的棺材上,他們正準備用帶子拴住棺材上的看起來不結實的把手。
“你們確信那些把手頂事嗎?”我問。
他們三個都抬起頭來看著我,“應該行吧。”最高那個回答,他的身高還不足五尺六寸,英語說得還可以。其他那兩個就只能點頭和搖頭了。
帶子拴了上去,他們三個爬出來。他們用一個鋁的曲杆支起帶子,放在挖出的洞的兩邊。
突然發出一聲巨響!是什麼?——
沒人說話,但從大家的表情可以看出大家都在想著同樣的問題。那巨響聽起來就像樹枝刷過的聲音,又像跑過的腳步聲。難道是無頭騎士出來月夜散步?我們都嚇壞了,靜靜地站在那兒,繼續往下聽。頭頂上,粗壯的橡樹樹枝在搖擺,吱吱作響,呻吟。腳下,幾片樹葉隨風狂舞。但那巨響消失了。
那三個公墓工人——他們不像我們那麼害怕——又開始工作起來。
慢慢地,柯勒·布朗的棺材被抬了起來。正在那個時候,風也吹得更起勁了。空氣里突然鑽出一股涼意,爬上我的脊樑。我不是個虔誠的教徒,但我忍不住思索我們所做的一切。難道真的打擾了死者?擾亂了事情本來的順序?
我感覺糟透了。
——劈啪!——
聲音把風撕開一個口,迴蕩在夜空中。不是樹枝。這次聲音比上次大十倍。棺材一邊的手柄斷裂了,發出釘子划過黑板的刺耳聲,棺材的一邊受力打開了。裡面的東西慢慢滾出來,是柯勒·布朗正在腐爛的屍體。
“操他媽的!”我身邊的警察高聲罵道。
我們衝到墳墓邊上,迎面撲來的是一股腐臭味。我的作嘔反射不顧一切地闖進來,捉住我的喉嚨,我不得不倒退一步——但還是往屍體上看了一眼。一張蒼白的、腐爛的臉;肉已經變成黏稠狀,上面爬滿了蛆蟲;眼珠從被蛀空的眼洞裡凸出來,絲毫沒有光澤,怔怔地看著我們。
公墓的工人都用西班牙語夾雜著英語咒罵起來,那個病理室的年輕司機搖了搖頭,警察在旁邊嘔吐起來。
“我們現在做什麼?”我問。
他們的回答就像梯子一樣,一步一步地傳過來。現在把屍體弄上來的惟一辦法是把它抬上來。
“快,我們需要幫助。”三人中英語最好的工人說。
這是我做過的最容易的決定。我轉向警察,他還彎著腰,把晚餐最後的食物吐出來。他轉過頭看著我,臉色慘白,表情滿是懷疑,“什麼?我?”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下去?”
我用微笑回答了他——對不起了,夥計,但你剛才真的該聽懂我們聯邦調查局人員開的玩笑。
第四部分:危險的遊戲
(五十六)
諾拉不敢確信他們是不是看見了她,但是無疑他們聽見了聲音。剛才她試圖靠近他們,沒有留心腳下的樹枝被壓斷了,發出了鞭炮般響亮的聲音。
聽到聲音,他們全都回頭看,她嚇得摔倒在身邊最近的墓碑後面,雙手緊抱著膝蓋,屏住呼吸。她不由得問自己到這裡來是不是太冒險了?但是諾拉知道她不能坐視不管。她得親眼看看,雖然這一切都讓人忐忑不安、毛骨悚然。柯勒的屍體重新被抬回地面——他們真的要這麼做嗎?
他們真的在這麼做。
諾拉打了個寒戰。身上的毛衣似乎薄如蟬翼,她能夠感覺到背後大理石墓碑上刺骨的寒意。慢慢地,她朝柯勒墳墓的方向瞥了一眼。呼,好險啊!還好他們沒有在意,繼續進行手裡的工作。他們用皮帶拴住柯勒棺材上的手柄,開始把棺材向上抬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