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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惠玲這張遺像,略帶微笑。蘇宏見了心底又是一絲傷感。
“開飯!”鄭望德一聲令下,眾人就座。
到燈光打亮,一張張臉瞧清楚時,蘇宏才發現鄭惠玲老家這些人都瘦了,顯得病怏怏的,尤其鄭望德和朱齊梅,感覺老了十歲不止。
可能喪女之痛,也使他們深受打擊。
另外還有一點奇怪,就是整個村莊,似乎縈繞著一股臭味,像是死魚散發出的腐爛氣息。
不過鄉村地方,要求也不能太高。蘇宏這麼想。
飯後,朱齊梅拿來一隻木盒,從盒中取出兩塊頭巾。
“沁沁,妙妙,一人一個戴上看看。”朱齊梅笑說。
“媽,這什麼呀?”蘇宏一看,這兩塊頭巾似乎一樣,都是黑底色,上頭紋了一條花蛇。
“這叫花蛇巾,我們這邊女孩都有的,而且一定是親媽做的。那年惠玲回來,就做了兩條,給沁沁和妙妙的。”朱齊梅邊解釋邊分別給兩女孩戴上。
本來蘇沁蘇妙都對這奇怪頭巾有些抗拒,但一聽是媽媽做給她們的遺物,立時倍感親切,聽話地讓外婆戴上。
“可以,這不挺漂亮麼?”鄭剛喝著酒,大聲贊道。
蘇宏以前曾聽鄭惠玲提過,花蛇村少數民族的人約占一半,因此才會衍生這種習俗吧。
大年夜這頓飯,雖然人少,也挺熱鬧。蘇宏亦打算讓兩女兒住到初五再走,讓她們多體驗體驗鄭惠玲小時候的生活。
可惜到晚上,蘇妙就生病了,發起了高燒。
朱齊梅問旁邊人家借了體溫計一量,38度4。
“感冒了,沒事,睡一覺就好。”蘇宏對朱齊梅說。
可是第二天,蘇妙的燒依然沒退。
鄉村地方,條件有限,蘇宏只得讓蘇妙躺床上休息,哪都別去。
蘇沁負責照顧妹妹。
夜晚,太陽剛落,蘇宏正和鄭剛喝酒呢,就聽外頭一個粗魯的女人嗓音響起:
“朱老太,朱老太,快點!蔣友財家開始了!”
朱齊梅忙放下碗,回道:
“好嘞!”
隨即鄭望德和鄭剛同時放下酒杯,鄭剛問了句:“今天這麼早?”
見大家都匆匆忙忙的,蘇宏一愣。
“媽,什麼事啊?”
“蔣友財家,今晚給他兒媳婦浸屍!”朱齊梅回頭說道,“哎,對了,你也是咱家人,要一起去!”
“哦……好,浸屍是什麼意思?”蘇宏疑惑。
“小惠以前沒跟你說過?”
“還真沒有。”
“行了行了,我邊走邊跟你說,不然來不及了。”鄭剛一把拉上蘇宏,四人邁步出門。
“這個……沁沁和妙妙不用去嗎?”蘇宏多問一句。
“小孩子不用的。”鄭望德回答。
路上,鄭剛跟蘇宏解釋清楚了浸屍是怎麼回事。
原來,花蛇村向來有個習俗,便是誰家人一死,就用某種藥水浸泡,腐化屍身,起到縮小屍身的作用。因為花蛇村的世世代代,對銀杏樹都有長年累月的信仰,據說花蛇村的祖輩,在古代是一群逃兵,被敵軍追殺至此時,正依靠幾株枝葉茂盛的銀杏樹遮蔽,才僥倖逃過一劫。所以他們認為銀杏是神靈對他們的庇護,是神的象徵,就地住下後,他們便讓後人種植了更多銀杏,幾乎遍布整個村子。到了近代,花蛇村還搞出一套亡魂祭樹的儀式,便是將人死後的遺體塞到銀杏樹的樹幹里,封存起來,讓人轉世也求個神靈保佑。但村里人多,銀杏樹畢竟有限,怎麼辦呢?於是又發明個法子,取附近河水,調製成一種藥水,縮小人的屍身,變成一具瘦屍,如此樹里就能藏進更多遺體了。至於這種藥水配方,僅村里少數幾人掌握。
久而久之,浸屍儀式已然成為花蛇村最重要的傳統,一般在人死後七天內舉行,並且規定全村成年人都得參加。
蘇宏聽後,頓時覺得這地方風俗聽著有點瘮人,如果放在城市,應該算犯了侮辱屍體罪吧?
不過一個落後偏遠的農村,估計也沒人計較。
他也現在才明白,為何壽衣店的壽衣都做那么小,正是因為每具屍體都被“縮減”過了。
從鄭望德家到蔣友財家算有點路程,繞過兩座小山坡,一行四人才踏至蔣友財家門前一塊空地。
這時蘇宏看到,現場一大群人,正圍著兩個大火把,火把中間,蔣友財媳婦的屍體被蓋了白布,身下鋪張草蓆,直挺挺躺在地上。席前幾個人哭哭啼啼,也分不出真哭假哭。還有兩老頭,在一旁不知嘀咕些什麼。
除此之外,不遠處擺有一隻墨綠色水缸,目測可以裝下三四人。
剛才朱齊梅告訴蘇宏,這個蔣友財的媳婦是在豬棚里餵豬時昏倒,然後翻白眼死的。死狀還挺慘,居然被自家幾頭豬咬了幾口,要不是發現得早,估計整個屍體都被豬啃沒了。
蘇宏覺得奇怪,怎麼好端端的,一個人昏倒就死呢?死因是什麼?
走入人群後,鄭望德悄悄對蘇宏說,這個蔣友財,早幾年和他算有點交情,近幾年就不來往了,他家鬼事情也多,陰陽怪氣的。
其實,不止蔣友財家,村裡的其他人,蘇宏同樣覺得有些陰陽怪氣。好像個個都不怎麼高興,情緒很低迷。一張張臉顯得病怏怏的,尤其中老年人,基本是骨瘦如柴,隨時要倒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