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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嵐說得對,這是我唯一的籌碼,僅有的優勢。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到了下個星期五,李曉軍父子居然沒有來,我思忖:難道他放棄了?
無論李曉軍是不是放棄,我都理解並且尊重他的做法。從客觀理性的角度分析,先天性的人格缺陷無法醫治,一切醫學上的治療只能做到暫時壓制,或者說掩飾的地步,連緩解都談不上。或許將李士傑從人群隔離,才是正確的做法。
畢竟這類反社會型的心理病人,對社會本是一種威脅。
不知不覺,一個多月過去了,李士傑沒有再來,我的心理診所又多了幾位病人,我也差不多把李士傑的事拋諸腦後了。
某天下午,我給自己放了個假,陪陳嵐上街買買衣服,當我們溜達進一家商場時,我一眼看到了李士傑,他就站在一間櫥窗前,紋絲不動。
我想也不想,和陳嵐一塊走過去,因為也確實很久沒見李士傑了。我們來到李士傑身後,輕輕地拍了拍他肩膀,誰知他好像觸電一樣,整個人幾乎跳起來,並且急忙轉過身,兇狠地盯著我。
他的眼神,我估計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仿佛是一條黑暗中的惡犬。
當發現是我的時候,李士傑才慢慢放鬆,跟我打招呼:“胡醫生,是你啊!”
我們對李士傑剛才的表現一點都不驚訝,因為我們都清楚他的問題。我笑容滿面地回了句:“不好意思,嚇你一跳吧?我說聲對不起,你可以接受嗎?”
這是我們一貫的談話方式。
結果李士傑搖了搖頭。
我不懂他的搖頭是不肯接受呢,還是不明白,或者不想說。
“你爸爸呢?”我索性把這一頁翻過去。
“給我買吃的去了。”李士傑漫不經心地回答,眼睛望著另一個地方。
我順李士傑望的方向看去,原來是那間櫥窗,櫥窗內擺了多種玩具。
裡面有他最愛的長頸鹿。
李曉軍回來了,手中拿著可樂和薯條,一見是我們,神情似乎有些複雜。
我們互相打過招呼,李曉軍就把可樂和薯條給李士傑吃,誰知李士傑一下打掉可樂和薯條,灑落了一地,大聲說:“不吃不吃!”
我們驚呆了,不知道李士傑會突然發作。尤其是我,還頭一回見到李士傑真正暴躁的模樣,畢竟他來我這邊一般都挺乖巧的。
我開始理解李曉軍說的李士傑病情越來越重的含義。
李曉軍顯然已經適應李士傑的狀況,猶如條件反射一樣,默默蹲下身,將薯條全部撿起來,再用紙巾擦乾淨。
李士傑全程盯著櫥窗,毫無波瀾。
我走進玩具店,買了一隻全身滿是黃色斑點,製作得非常逼真的長頸鹿玩具,遞給李士傑說:“叔叔送你的,玩吧。”
李士傑先看了我一眼,從我手中拿走玩具,隨即把包裝盒拆開。結果在他取出玩具的瞬間,一下便扭斷長頸鹿脖子,往地上一丟,手法異常的乾脆和熟練。
李曉軍馬上帶李士傑走了。
李曉軍並沒跟我象徵性地道一下歉。我能夠理解李曉軍的心境,長期的精神折磨,使他變得有些麻木。
之後一個多月,我未再見到李曉軍父子。
某天,又是陳嵐給我送飯的時候,她問我李曉軍家住在哪,我回答說具體地址我不清楚,只知道是在鄉梨區的一條胡同里。
我記得李曉軍跟我說過他和李士傑住在他那間推拿館的閣樓上,圖個方便。
我回答完後陳嵐點點頭,問我:“你最近看新聞了沒?”
“沒有,怎麼了?”
“就鄉梨區那一帶,最近失蹤了好幾個人,到現在還沒找著。”
“啊?失蹤的都是什麼人?”
“聽說是些成年人,你要不要關心一下李曉軍父子兩個?萬一他們家附近有個變態狂之類的……應該讓他們小心點吧?”
我心想陳嵐說得有道理,善意提醒一下是應該的,再說我也確實好久沒見他們了。
我由衷希望他們父子平安。
我立即打了李曉軍電話,當聽到李曉軍平和的聲音時,才微微鬆了口氣。我把陳嵐說的事告訴了李曉軍,李曉軍說他也知道這個情況,所以都不准李士傑出門,時刻看管著他,還說但願失蹤案兇手儘快落網。
我又問李士傑現在有什麼奇怪表現,李曉軍說仍然那樣,不過對長頸鹿玩具已經徹底沒興趣了,倒是經常會提我的名字,老說:“爸爸,我們好久不見胡醫生了。”
“胡醫生,什麼時候等我們有空了,再來看看你吧?”李曉軍說。
其實近期我反而比較空閒,所以跟李曉軍說:“索性我去你那邊吧,老是你們過來,也不合適。”
說真的,我對李士傑有一定愧疚,畢竟給予不了他任何實質性的幫助,拿出這點誠意也是應該的。
“瞧你說的,哪有合不合適的,你以前幫忙給士傑看過病嘛。要不這樣,你來也行,我給你做做推拿,讓你也試試我的手法,包你滿意!”
“可以,就這麼說好了!”
約定以後,李曉軍告訴了我他那間推拿館的具體地址,我打算周末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