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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連續幾天,啞巴準時半夜起床,倒也不再鬧騰,而是搬張凳子,坐在窗前,傻傻地盯著窗戶,幾乎一晚上不睡,我們也不管他。這樣一來,他白天幹活便無精打采的,老犯瞌睡。
直至某天深夜,我起床上廁所,我見啞巴依然呆坐在窗前,不禁搖了搖頭。誰知等我上完廁所回來,啞巴正站在窗前,手中還握了把掃帚,神情顯得極度緊張,我順勢往窗戶一瞧,就見窗外的玻璃上,竟貼著一張雪白如霜的女人臉,不但如此,那女人還身穿白衣,滿臉是血,一雙眼睛血紅血紅!
我驚嚇過度,叫喚了一聲,阿善小王老周三人立即起床,問我出什麼事,這時窗外的女人已經消失。我戰戰兢兢地跟他們解釋,說窗外好像有個女鬼,起先他們都不信,但經過我一遍又一遍的解釋,外加啞巴的配合形容,他們才慢慢相信。這下我們終於知道為何啞巴連續幾天晚上鬧騰,原來是他率先發現了不對勁,想告訴我們,可我們又不懂他說什麼,甚至嫌他吵到我們睡覺。無奈之餘,他為了照顧大家安危,只得獨自坐在窗前守夜,寧願讓我們睡個好覺。
明白了啞巴的動機後,我們都覺得有些對不起他,但當面沒有多說什麼。第二天,我們把事情跟隊裡的人一說,其中就有人告訴我們,說這邊工地鬧鬼,是常有的事,尤其我們到來之前,小區建設才剛開始那會。據說是以前這邊有個打工妹,被幾個民工拖進了一棟施工樓內,輪JIAN致死,所以這一帶怨氣重,甚至有人曾見過一個穿白衣的女鬼飄蕩在街頭。
我們聽完心下都是惴惴,雖然我們是幾個大男人,但對這種鬼神之事還是有些相信的,特別一想到我們的宿舍是那種老舊的民房,本來就顯得陰森森的,更加覺得不安。
那天后,生怕窗外再出現女鬼,我們晚上開始輪流值班,誰知一連兩個多星期過去,女鬼沒再出現,反倒把我們折騰得累死。
某天,我們忙到接近晚上七點,準備趕回宿舍,結果遇到大門的保安找茬,倒水的時候故意把水倒在我們跟前,濺了我們一身。那時是大冬天,別提有多難受。阿善當場火了,直接一耳光扇上去,我們便和他們幾個保安幹了起來,一路干到崗亭,正當我們準備把崗亭砸了的時候,忽然留意到崗亭內的角落處堆著些奇怪的東西,小王用腳一踢,才發現原來是條白色床單和一個女鬼模樣的面具,那女鬼面具滿臉是血,看著相當滲人,正是我在宿舍窗外見到的那張女鬼臉,我瞬間明白,原來哪有什么女鬼,是那幾個狗日的故意半夜扮鬼嚇我們,攪得我們睡不好覺,他們對此也是直認不諱,這樣一來猶如火上澆油,我們越發憤怒,雙方幹仗幹得更凶。直到有路過的人報警,警察來了,才把我們勸開。保安中一個叫許帥的小子被我們揍得很慘,送了醫院,但阿善和老周頭上也掛彩了。
老闆出面,把我們從派出所帶回來後,我們不解恨,直接買了兩箱啤酒,回到宿舍大喝特喝,啞巴就在一旁傻傻看著我們,我們也不把他當回事。
那晚我們四兄弟全部醉的不省人事,結果我半夜迷迷糊糊中忽然聞到燒焦氣味,又聽啞巴在那怪叫,才意識到好像出了什麼事,我拼命睜開眼,只見宿舍里滿是濃煙,窗戶,大門,桌子,椅子,包括房頂,都著火了,啞巴急得東竄西跳,邊哭邊喊。這火災突如其來,簡直讓我們毫無防備。然而最大的問題,是我們四兄弟的酒還沒醒,尤其是他們三個,睡得又香又沉。
我們住的這種老式民房多是木製結構,不一會,火越燒越大,我見啞巴拼命在推阿善和小王,但推了半天他們也就甩甩手,支吾了幾聲,啞巴很清楚再遲一點我們必將被燒死在這間屋子裡,所以他乾脆把阿善整個人背在背上。啞巴的身材矮小,阿善卻是一米八三的大高個,也不知道啞巴當時哪來的力氣,直接背起阿善就衝出了大門,然後他再跑回來,背起小王衝出去,再回來,背起老周衝出去,到啞巴回來找我時,宿舍內已經全是火光,連我睡的床上都著火了,匆忙中啞巴抓一條棉被裹在我身上,接著把我背起來,其實啞巴知道我醒了,才選擇最後救我,只是我仍然全身無力。我趴在啞巴背上,身上裹條棉被,濃煙嗆得我眼睛快睜不開了,我聽啞巴重重喘了幾聲粗氣,隨即一下沖向大門。就當我們頂著火焰,快衝出大門時,從我們宿舍的房頂上,居然掉下一根木樑,並且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啞巴頭上。這一下實在觸目驚心,只聽啞巴悶哼一聲,跟著腳步踉蹌幾下,但他還是咬牙走出了大門。安全到達門外,我直接從啞巴背上滾落至地,啞巴則用兩手捂住腦袋,表情異常痛苦,我看他滿頭是血,堅持了片刻,便癱軟倒地了。
等送啞巴到醫院的時候,我們四兄弟的酒基本醒了,我告訴阿善小王老周,是啞巴把我們從火裡面一個個救出來的,結果自己卻遭了罪。他們三人感慨萬分,都覺得不可思議。那晚我們一直等在醫院,幾次問醫生醫生都說啞巴頭上的傷很重,情況不容樂觀。第二天一大早,醫生過來告訴我們,其實啞巴在送進搶救室的時候已經死了,晚點才告訴我們是為讓我們有個心理準備。我們聽聞這噩耗的時候,四個男人在醫院走廊直接哭了起來,而且是放聲大哭。想想我們以前對啞巴做的那麼多混蛋事,他卻不計前嫌,拼死把我們一個個從火災中救出來,甚至丟了自己性命,我的心便如刀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