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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京兆府方面依舊沒有任何回音傳來。秋天的夕陽很短暫,太陽下山後,氣溫急速下降,漫長的黑夜便開始了。
這個時期的長安有宵禁的規定,庶民不得在夜間出城,違者要處二十下的鞭刑。這項規定一直到二百五十年之後的宋朝才廢止,百姓也才能在夜間自由活動。
在宵禁的管制下,“坊”里的百姓還是可以照常外出飲酒、吃宵夜。永寧坊的夜生活雖然不像崇仁坊那麼熱鬧,規模也比較小,不過還是有小吃攤在營業。王式原想請大家到外面的客棧大快朵頤一番,但眼前的情況又不得不提防遭人暗算,索性叫家僕煮一桌子的豐盛菜餚來招待他們。由於王式本人不諳酒性,李績他們自然也不好意思喝太多。
王式本來就不喜歡揮霍浪費,所以宴結束之後,大伙兒並沒有安排狂歡的節目,而是回到房間休息,王式則是到書房看書,熄燈之後,宅邸陷入一片寂靜,不管是人還是家畜都進入了夢鄉。馬廄里的馬彼此靠在一起睡覺,那頭驢子則是獨自睡在一旁。也不知道是否做了夢,只見它嘴巴一開一合地蠕動著,鼻孔也因為呼吸而張開。關東多到了三更天(大約晚上十一點到午夜一點)左右,宅里所有的人都進入沉沉的睡夢中。
突然,驢子的左耳抽動了一下,然後緩緩地睜開眼。它站起來,走到馬廄外面。此時滿月已過,月兒還不到一半。秋天的空氣帶著乾冷的氣息,天空不見半點烏雲,月光看起來格外皎潔明亮。驢子的鼻子發出嘶嘶的聲音,它回頭看看熟睡的馬匹,動了動耳朵後,突然朝那三匹馬跑了過去,用頭去頂其中之一。
站著睡的馬被這麼一撞,猛然驚醒,眼神看起來像是受到極度的驚嚇。驢子又再次衝撞,這次連其他兩匹也被嚇醒。大概是為了抗議驢子的暴行,三匹馬驚慌地嘶鳴了起來,前後蹄躁動不安地踢著馬廄的牆壁。此時,不知道從哪裡傳出陣陣的焦臭味,而且還冒出了煙。
馬廄里的騷動驚醒房裡熟睡的人。家僕們紛紛從房間裡跑了出來,大喊著“失火啦、失火啦!”。當所有人忙著從井裡打水滅火時,驢子倒是神閒氣定地走出馬廄。由於掛馬匹的繩子綁得比較紮實,而驢子的繩子只是敷衍地繞兩三圈,所以它才那麼容易掙脫。
“你要去哪裡?很危險啊。”
聽到人的說話聲音,驢子回過頭去看,一個小小的人影朝它跑了過來。驢子沒有理會,加速腳步離開。不知道為什麼,徐珍似乎很喜歡這驢子,它越是不聽話,就越想要駕馭它。
驢子繞到馬廄後面總算停了下來。徐珍正打算抻手去抓它時,被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住了。“誰?!”聲音是從馬廄和圍牆中間的暗處傳出來的。隨即,一個巨大的黑影從黑暗中跑出來,撞到了驢子和徐珍,不過黑影跑了十幾步後,雙被前方一個更大的黑影擋了下來。
是辛讜。
“你們絞纈城的人好像挺喜歡放火的嘛。”
辛讜握住樟棍,在地上咚咚地敲著。
“要是這棟房子燒光了,你們在長安就沒有落腳之處了。”
辛讜揮起棍子朝那個人掃去,但是被閃開,只擦到敵人的衣袖。盜賊之所以能閃開,與其說是功夫好,倒不如說是已經習慣黑暗的光線。賊人轉身逃走,不料又撞上徐珍和驢子。他咋了咋舌,迅速跳上牆緣打算脫逃。徐珍趕緊撲上前抓住賊人的腳,但是對方抽出預藏的尖刀朝他揮了過來,徐珍只好將手抽回來。賊人站在牆垣上,就要跳到牆外時,空氣中發出奇怪的聲響。
“啊!”賊人慘叫一聲,差點跌落地面。只見他用手痛苦地指著臉,嘴裡發出呻吟。辛讜見機不可失,手上的棍子朝賊人的足踝揮去。賊人試圖用手撐住身體,卻因此扭到手腕而發出痛基礎的哀嚎,在辛讜的面前失足墜地。一陣鈍重的聲音之後,黑影跌落地面,雖然他極力想要站起來,但是辛讜的棍子已經先一步抵住他的胸口。此時,辛讜發現牆垣上還有另一個黑影,手上拿著弓箭。月光清楚地照在那個人的臉上。
“啊,是你!”
辛讜睜大了眼睛。眼前不是別人,正是前幾天在慈恩寺戲場裡的那名綠衣女郎,她還是一身綠衣的裝束。女郎仿佛看出辛讜的詫異,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敞姓宗,名綠雲。因為是長女,所以大家都叫我宗大姑娘。”
這個人大概對綠色有特別的偏好吧,所以連名字都有個綠字。徐珍這麼猜想,一面好奇地打量綠衣女。辛讜問:
“你怎麼會在這個地方?”
他的眼神和聲音都帶著警戒。宗綠雲笑著說:
“我知道你懷疑我的身份,不過……是這裡的老爺請我來的喔……我好像來遲了一步。”
“你是說,王式王大人請你來的?”
“我會說波斯話,他希望我幫他翻譯一些書籍。當然,還有別的事……”
辛讜的視線停留在綠雲手上的那把弓。
那是一把彈弓。一般來說,弓是用來發射箭的,不過彈弓卻是用來發射球狀的彈丸。彈丸的材質可以是鐵、石頭或是泥丸,而且還有各種大小。雖然不能算是女性的專屬武器,不過倒是有不小使用彈弓的高手都是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