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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杯的紅色汁液中,被丟入了一種黑色的東西,看起來像是芝麻或是芥子之類的東西。城主抓起用人骨做成的筷子在杯底攪動,然後遞給他的屬下。
“喝下它,每個人都要喝!這樣就可以獲得死者生前的精力,而且可以拉近你們跟寡人之間的距離!”
房間內的其中一人恭敬地上前,接下大碗。他先是高高地舉起,然後放到嘴邊喝了一大口。他的臉上露出滿足而沉醉的表情,再把杯子遞給下一個人。仿佛在進行一場詭異而又無聲無息的饗宴。
“不能讓李忱那傢伙活著。”
城主咬牙切齒地說。
“他憑什麼當天子!一個被叫做不慧公的白痴,居然也想當皇帝!太不可饒恕了……”
李忱正是宣宗皇帝的本名。雖然他直呼天子的名諱,但是在場的人並無人發出抗議。當那隻盛滿鮮血的大碗巡完一圈之後,城主下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殺了李忱。”
低沉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雷鳴一樣,震撼在場所有的人。或許是人血發生了效用,或許是微弱的光線,或許是受到城主低沉嗓音的刺激……現場數十對泛著血絲的眼睛齊聚城主身上,每個人都齊聲吶喊:
“殺了李忱!”
城主從死人的玉座上挺直了身體,椅子發出傾軋的聲音。
“如果廢佛令繼續擴大的話,應該會死更多人的!可是,偏偏出了一個愛管閒事的李忱!真是可恨的傢伙!”
憎惡像是要從他的舌頭尖端冒出火來一般。
“只要李忱一死,就沒有人可以繼承帝位啦!滿朝的文武百官,包括宦官在內,根本無人能掌控局面,到時天下一定會大亂……不、我就是希望看到天下大亂啊!”
城主喘了口氣後,又繼續說:
“和平和安逸只會讓國家和人民腐敗。人在剛出生、還有國家在剛建立時才是充滿生氣的。嬰兒的味道比垂垂老矣的老人要美味多啦。你們放手去掠奪這一切吧,直到滿意為止!好啦,今天你們可以退下了。”
城主揮了揮手。黑暗中,臣子們唯唯諾諾地行了禮後退下,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只剩下魔王一個人留在充滿血腥味的大房間裡。他全身裹著絞纈巾的模樣,像是在宣告他就是鮮血和戰火的化身。
Ⅱ
前往西市吧!王式這麼提議。理由是他已經掌握證據,證實有人在西市販賣絞纈巾。李績問:
“是西市的哪戶店家呢?”
“不是店家,而是船。”
“他們是用船運送的嗎?”
李績回想圓仁和尚留下的書信。裡面確實提到絞纈城有一條水路可以通往外面。既然不能光明正大地經由陸路運送,那麼水路當然就是最好的管道。在經過一番討論後,李績、辛讜、李延樞、王式等一行人便出發前往西市。
西市和東市是長安城的兩大市集。面積大約是“坊”的兩倍大。雖然兩邊的規模都不小,但是西市的熱鬧景象實在遠遠超出想像。
光是店家就超過五千戶,如果連住家也算在內的話就超過了上萬戶。據說,在這裡幾乎可以買到所有的商品。這應該也是事實,因為根據文獻記載,光是店家的種類就有二百二十種之多。
到了中午,大鼓的聲音敲了三百下之後,市集便開始做起生意。幾二萬的市民一下子便將市場擠得水泄不通,直到下午鼓聲敲了三百下之後,一切才又恢復平靜。
李績、辛讜、李延樞和王式來到熱鬧的西市後,先是找了一家錢莊,也就是所謂的金融行業。錢莊的功能是替客人保管儲金、出借銀子、或是使用飛錢(支票),從事各種行業的投資。他們找上的這家錢莊,老闆是個波斯人。在當時,市井之間流傳著“波斯人跟貧窮無緣”的諺語,可見當時旅居在長安的波斯人大多是有錢的富商。
他們才一剛踏進錢莊大門,一位年約五十歲上下的男子便立即趨前招呼。他是住在長安的第三代波斯人,而且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王式問他:
“你有沒有聽人說起,有人外出旅行之後就不再回來的傳聞?”
“大人,您問這個要做什麼?”
“說來話長。總之,在長安城外有一批兇惡的盜賊,專門洗動劫路過的生意人,我們正在找這方面的受害者,不知道你能不能夠提供線索?”
老闆聽完後,便要僕役把一名少女帶了出來。他告訴王式,少女是他的遠房親戚,她應該知道線索。
“請問,失蹤的人是誰?”
“就是我爹。”
少女說,她的父親帶了十五名工人和十頭驢子從長安出發,打算前往揚州。行李是從西方來的舶來品,有玻璃器皿、葡萄酒、和地毯等等。去程要四十天,回程也要四十天,加上四十天做買賣,算一算,大概四個月之後就能回到長安。可是五個月過去,依然不見她父親的蹤影。少女的家人開始擔心,四處委託可以信賴的人前去揚州調查,可是就是沒有發現他們的下落。也就是說,他父親一行二六人突然無緣無故地失蹤了。
少女的父親不但是一家之長,有錢的富商,同時也是家族的長老,如此身份的人居然憑空消失,的確非同小可。雖然事後曾經多方查詢,可是就連旅途中的第一站洛陽,也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下落。換句話說,他們在長安和洛陽之間就已經失去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