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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啦,金瑞?”
我站在虛空的中央,眼淚流出來,凍住了眼珠。我說:“我害怕掉下去。”
“可你套著繩子的呀。”他說。接著他走上前來,看前面是否有明顯的裂谷。他說:“搭帳篷。”
“還早呢,繼續走吧。”
他已經在取下帳篷了。
後來,我們吃完飯後,他說:“該停住了,我認為不能走這條路。看來冰川走勢平緩,一路上都有冰洞與裂谷。如果看得見,倒還可以繞過,可是沒有影子,什麼也看不見。”
“那麼,我們怎樣到達森希大沼澤呢?”
“這個,如果我們再次一直往東走,不偏向南面,那麼就可能踏上堅實的冰地,一直走到戈森灣。
“我的看法是,只要還是這白茫茫的天氣,我再走20步都走不動了。”
“如果我們走出了裂谷地區……”
“喲,如果走出了裂谷,那就沒問題了。如果太陽又出來了,那麼你可以坐在雪橇上,我免費把你送到卡爾海德去。”到了旅途的這個階段,我們愛調侃一下。這種調侃往往顯得愚蠢,但有時候也逗得對方發笑。“我沒有問題,”我接著說,“只是患了嚴重慢性恐懼症。”
“恐懼非常有用。就像黑暗,就像陰影。”埃斯文露出了微笑,他的頭如同一個剝落的,布滿裂紋的棕色面具,頂部是黑色皮毛,面具上安了兩顆黑色的岩粒,微笑就是面具上一道醜陋的裂口。“真奇怪,白天居然光線不足。我們要行走,沒有影子可不行呀。”
“把你的筆記本借給我看一下。”
他剛剛記下了我們當天的旅程,計算了里程和給養。他把那本小小的記事簿和一支鉛筆繞過夏帕火爐,遞給了我。
我在封底裡面那一頁空白上畫了一個圓圈,又在圓圈裡面畫了兩道曲線,並將符號“陰”那一半塗黑,然後遞給我的同伴。
“你知道那符號嗎?”
他好奇地端詳良久,最後說“不知道”。
“這符號是在地球上,在漢恩——達文納特星上,在悉菲沃爾星上發現的。叫做‘陰’‘陽’。‘光是黑暗的左手’……它象徵著什麼呢?光明與黑暗,恐懼與勇氣,寒冷與溫暖,女人與男人。而你自己,瑟爾瑞姆,卻是陰陽同體,你是雪上的一個影子。”
第二天,我們艱難地跋涉在白茫茫的虛無里,走了整整一天終於走完了虛空地面的裂縫。我們食物定量已經削減了三分之一,希望藉此維持長途跋涉。我們往東行進了四天,每天走了18到20英里。之後,暴風雪來臨,我們左右前後,細小的雪粒旋風般飛舞,飛舞,飛舞,飛進眼睛裡。我們在帳篷里一連躺了三天,聽風雪怒號,那無言、仇恨的咆哮發自沒有呼吸的肺部,持續了整整三天。
“氣得我真想和它對吼。”我用心靈語言對埃斯文說,而他的默契卻帶幾分遲疑不決的拘謹:“沒有用處,它不會理睬的。”
我們睡呀睡,吃一點東西,護理身上的凍傷、炎症、擦傷,用心靈語言交談,然後又蒙頭大睡。三天過去了,呼嘯聲漸漸平息,最後變成一片沉寂。我們拔營出發。陽光明媚,上午溫度計顯示零下10度。行進中我們的體力也漸漸恢復,走得又快又輕鬆。那天一直走到星星出來了才歇腳。
晚餐,埃斯文準備了全額定量的食物。照此下去,我們只能再維持七天了。
“形勢有了轉機,”他一本正經地說,“要想跑得快,我們得吃飽才行。”
第二天早晨,我們醒來很遲,吃了一頓雙倍量的早餐,然後架好挽具,拉著輕便的雪橇離開世界的邊緣。
世界邊緣是一座岩石陡坡,沐浴在慘澹的正午光亮里,呈紅白相間,邊緣下面躺著冰海:戈森灣。從此岸到彼岸,從卡爾海德到北極,大海千里冰封。
下到冰海和穿過冰原那些擁擠在紅山之中的斷裂邊緣、懸岩以及溝渠,需要花費那天下午和第二天的時間。第二天,我們丟棄了雪橇,打起兩個背包,一個主要裝帳篷,另一個裝其它什物,糧食平均分,我們兩人各負重不到25磅,我多背了夏帕爐,但負重仍然不足30磅。我們不再將雪橇拉呀推呀拖呀撬呀什麼的,輕鬆多了,行進路上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埃斯文。他回首望了雪橇一眼,只見它如同一小堆廢物躺在浩瀚的冰地和淡紅色岩石堆里。“它幹得不錯。”他說。
那天晚上,也就是我們旅途的第75天,我們終於走下了戈布寧大冰川,到達戈森灣冰海。我們再次披星戴月,長途跋涉。空氣寒冷,但卻清新,靜謐。冰地平坦,沒有雪橇拉,我們就用滑橇。那天夜晚我們露營時,想到腳下躺著的不再是綿延一英里的冰雪了,而再過數英尺就是鹽海水了,真有些不可思議。不過,我們沒有閒功夫去細想,吃了晚飯,就睡覺了。
東方破曉,又是一個晴天。儘管寒氣襲人,氣溫零下40度,我們看見海岸線幾乎是直線向南方延伸而去,有些地方隆起,那是冰川的伸出突起部分。我們先緊靠海岸行進。
那天,我們吃完了最後一點奧西穀粒,最後幾盎司卡迪克芽苞,每人只剩下兩磅吉西—米西和六盎司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