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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赤色狂潮4(1)
血色暴雨已經持續了兩日。這會兒漸漸停了下來,可天空依舊陰鬱沉悶,一絲絲僥倖穿過雲層的微弱光亮,正照射著東京郊外的一座不起眼的破舊加油站。柳生宙夢見了自己的母親。他拉著母親的圍裙歡快地唱著歌,母親慈祥地笑著,用手撕裂慘叫著的活羊,血淋淋的體液和內臟濺污了雪白的牆。母親也唱起歌,一口把羊頸咬斷,放到嘴前貪婪地吸吮著。他狂喊一聲從噩夢中驚醒,汗濕透了整件衣衫。阿雪聽到聲音,從廚房跑出來。“又做噩夢了?”說著從圍裙的口袋裡掏出手帕,幫他擦拭額頭的汗水。柳生宙擋開姐姐的手,接過手帕自己擦了擦臉,卻發現手帕變得一片鮮紅,原來是他的鼻子流血了。“這個地方不能再住下去了。”他淡淡地說,隨手把手帕扔到一邊,“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又要換地方?我們才住下不久啊,我花了整整一星期才把房間清理乾淨。”“誰叫你清理了?”他不滿地瞥了姐姐一眼。“總不能睡在垃圾堆里吧,”阿雪一臉委屈,“這樣心裡不舒服。”“你要舒服就回家吧,回到那個怪物身邊去!”說完他自顧站起身走到桌前,拉開抽屜取出一支鋥亮的手槍,檢查槍里的子彈。“阿宙,我不想再過這種生活了!”阿雪無奈地坐在床上,哀怨地對弟弟說。“你以為我喜歡嗎?誰讓我們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我寧願永遠不知道,寧願當她是媽媽……”“別說了!”柳生宙心煩意亂地揮了揮手,這時門鈴忽然響了。柳生宙一邊示意姐姐先別開門,一邊把槍別到腰上,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前,輕輕掀開密閉的窗簾,把眼睛貼上去瞄了瞄。敲門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男青年,相貌端正,看樣子並無惡意,在他身後的不遠處停著一輛破舊的吉普,裡面似乎還有一個人,天色太陰,看不清這個人的容貌。柳生宙示意阿雪去開門。“打擾了,請給我們加油。”青年對阿雪微微一躬,日語講得很生澀,聽上去像個韓國人。
“對不起,我們已經不做生意了。”按照柳生宙的吩咐,阿雪這幾天一直這樣打發來加油的人。“可是天氣這麼壞,偏偏車又沒油了,我多給您錢好嗎?”“那再做最後一次?”阿雪轉頭問柳生宙。“不!”柳生宙走上前冷冷地說,“請您快離開!”“我從沒見過不給加油的,你是這裡的主人嗎?”男青年有些不悅,上下打量了柳生宙幾眼。柳生宙立刻警惕起來,手緩緩地摸向腰間。“喂!你!”一直坐在吉普車裡的人忽然打開車門沖了出來,顯然是看到了柳生宙的動作。
這時阿雪才看清,這個人駝背黃臉,塌鼻吊睛,五官怪誕地擠到一起,在滿天紅雲的照映下,更顯得無比猙獰。阿雪不由驚叫了一聲,柳生宙也吃了一驚,迅速拔出槍,喝道:“站住!你們是人還是怪物?”門前的青年變了臉色,忙不迭地大喊:“別開槍!別開槍!”衝出來的人也定在原地,雙手捂住臉,嘴裡不停地說:“對……對,對……”“你們是她派來的?”柳生宙叫道,“你們真的是她派來的!”“對,對不……起!”那人長出了一口氣,“我太……太醜了……”“等一等!”阿雪張開雙臂擋在中間,試探性地問:“你……真是人類?”“喂,小姐!我朋友長得是丑了一些,可你們也不用這樣侮辱他吧?”起初敲門的年輕人生氣地說。柳生宙收起了槍,狐疑地左右打量兩人半天,最後終於點了點頭說:“這麼一說,那個大概看上去也是個人吧。沒想到還有人能丑成這樣。”說完毫不留情地笑起來。“對不起,我弟弟脾氣不太好,請你們不要介意……”阿雪一邊道歉,一邊不停地鞠躬。
第六章 赤色狂潮4(2)
年輕人無奈地苦笑了一下,自我介紹說:“我們是從韓國來的,我叫朴雲澤,他是我的朋友崔喜慶。請問,現在可以給我們加油了嗎?”“我們馬上就要離開這裡了,沒功夫給你們加油。”柳生宙毫不客氣地說道,“快帶那個傢伙遠一點兒,這鬼天氣里看到他這副模樣,實在太影響情緒!”話音未落,半空中忽然傳來一陣轟隆隆的雷聲,積雲壓到了一起,影影綽綽,隱約有了些許腥紅的暈彩。“怎麼還下雨?”朴雲澤望向天宇,有些惶恐地喊。柳生宙冷冷地說:“雨中紅色的濃度越來越淡了。不過即使這樣也足夠淋死你們。進來吧!雨一停請馬上離開!”紅色的暴雨傾盆而下,窗玻璃被擊得砰然作響。“這裡儲了不少油,萬一燒起來就麻煩了。”柳生宙取出把鑰匙,打開一間儲藏室似的門,裡面竟倒著一個嘴裡塞著破碎布團,捆得像個粽子一般的胖老頭。“這是最近掙的錢,我們拿應得的部分,”柳生宙掏出一沓錢扔給他,“剩餘的給你。雨一停我們就走。我可記住你的長相了,報警的話,小心你全家!”朴雲澤試探著問阿雪:“你們……你們真的是歹徒?”“不……不是啦!”阿雪感到臉上一紅,把頭偏向別處。柳生宙霍地轉過身,槍口指向朴雲澤:“你們也是一樣,報警的話當心腦袋!”“全世界都在受災呢,搶劫這檔子破事還值得我們說?”朴雲澤不屑地說。“你們是哪裡人?”柳生宙收起槍,隨口問崔喜慶。“韓國釜山市。”朴雲澤替他答道。“沒問你!”“我和他是同一個學校的同學,他的事我全知道。他講話有些困難,你不要為難他。”“大家要不要吃些什麼?”阿雪看看窗外,“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呢。”朴雲澤搖搖頭,“用不著。”幾個人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閒天,誰都不曾注意到,一些紅色的雨水正緩緩從房頂的一角滲出,慢慢凝結起來,無聲地滴在加油站主人的頭上。胖老頭痛苦地掙扎著,可繩子實在捆得太緊,他憋紅了臉,從鼻孔里發出沉悶的哼聲。“你哼哼什麼?”情緒剛剛穩定下來的柳生宙聽到了他的聲音,煩躁地呵斥道。“這是什麼味道?”阿雪皺起眉頭,使勁嗅了嗅。“屋……屋……”崔喜慶指著房頂,“屋頂!”“糟了,房子漏雨了!”朴雲澤一眼看見那一大片紅色的洇濕。“快,雨水滴到他身上了!”阿雪也焦急地叫起來。然而,加油站主人卻忽然停止了掙扎。不知哪裡來的力量,他竟在重重捆綁下,以一種非常詭異的姿勢緩緩站起了身。隨後,只聽“啪啪”幾聲輕響,手指粗的麻繩截截斷開。他搖搖晃晃地從昏黑的小屋走出來,燈光下大家這才發現,他的身體似乎正在灼燒,房間裡立刻充滿濃香的煙氣。“看樣子他被這種有毒的物質腐蝕了……”柳生宙抬起手,“砰”地開了一槍,正擊中加油站主人的胸口。“住手!為什麼打他要害……”朴雲澤正要阻攔,卻驚訝地發現中槍者並沒有停下腳步,似乎毫不在乎地抬起了頭。阿雪“啊”地驚叫了一聲。只見他面部已經完全變形,胸部竟也裂開了,劇烈顫動的內臟暴露無遺。只停頓了一秒鐘,他再度邁出腳步,隨之,全身骨骼噼啪爆響起來,青色的筋脈和紅色的血管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肌肉不停地大幅度蠕動,就像皮膚下面爬滿了大大小小的鼻涕蟲。柳生宙甩開朴雲澤的手,轉身抓起門後的背包刷地拉開,抽出一支大口徑獵槍。“轟”的一聲巨響之後,加油站主人頭部連左肩都被炸飛。可是,這具殘破的軀體還是繼續朝著眾人蹣跚走來。柳生宙面色越來越難看,砰砰連放了幾槍。如此近的距離,即便是一隻熊,也無法承受這種殺傷力極強的霰彈。可直到四肢都被炸斷了,這變異的怪物才終於停止了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