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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她捧著父母的遺照,跟隨他們的棺木來到火葬常當兩具棺槨送進火爐時,眼淚又潸潸滾落。她不知道這是解脫﹑高興﹑孤獨﹑悲哀﹑還是傷心的淚水,也許都是吧!火爐的柵門關上了,火焰狂肆燃起,也將他們倆的罪孽與羽嬅的惡夢燒成灰燼。
但是,灰燼仍然遮蔽了她的心靈,無法完全解脫。或許,只有到她死的那一刻,舞台的幕簾放下來之際,她這個女主角才能完全擺脫這齣悲劇的糾纏。
喪禮結束之後,一行人陪著羽嬅回到姚家,這棟宅院如今已是冷冷清清,陰風颯颯。
“羽嬅,搬到台北跟我一起住好嗎?”李仲鴻懇求地說。“大家住在一起,也有個照應。”
“那我爸爸的公司怎麼辦呢?”羽嬅比著手語。歐陽笙在旁解釋。
“你可以單純地當個投資者,公司由專業經理人管理。這樣對你比較好,畢竟你沒有從商的經驗,而且跟員工和客戶之間的溝通上也有困難。”李仲鴻婉轉地說,只是有點口齒不清。
羽嬅低著頭,緘默不語。葉錦麗揉著她的肩膀,算是給她一絲的安慰。
“這些我會幫你處理的,你不用煩惱。”李仲鴻說。
“好吧!就照你說的。”羽嬅還是沒有叫他爸爸,心中的糾葛不是那麼簡單就可以解開。
“那你願意來台北嗎?”
羽嬅嘆了口氣。“過陣子再說吧!最快也要等到暑假,我把這學期的工作做完之後才會去。”
“好好好……那我等你。”李仲鴻高興地說。
李黛熱情地握住羽嬅的手,心裡卻是氣憤不已。現在又多出一個姐姐分享她的父愛,以及父親的關心。她在這個家永遠都是最不受重視的一位,簡直就是多餘的。不過,為了生存,她必須佯裝很高興的模樣,迎接羽嬅加入這個家庭。
李仲鴻在T市待了一個禮拜,幫羽嬅處理公司上的事情。公司的總經理得知以後就由他獨攬大權,表面上雖然為了董事長的過逝而傷心,實際上則是暗爽不已。員工倒是沒有什麼感覺,只要公司不收起來就謝天謝地了。
李仲鴻回去之後,羽嬅又回到原來的日子。不過,她立刻收拾父母所有的遺物,有價值的就留下來,剩下的全部丟掉,包括他們夫妻的床。同時,她也更換自己的床鋪。因為這兩張床,有著痛苦的回憶,更是禽獸亂倫的舞台!
家裡雖然少了兩個人,頓時冷清了許多。但是以前一個禮拜也見不到父母幾次面,倒也習慣完全沒有他們的生活,更覺得有份輕鬆與自在。尤其不用看到姚世博求歡的眼神,不用擔心逼她不准鎖門,以利他需要發泄時可以隨時進去。
連續好幾天,她都在浴室里把蓮蓬頭的水量開到最大,使勁洗刷每一寸肌膚﹑沖洗陰部,直到渾身的肌膚都泛紅﹑疼痛了,才不得不歇手。這一切,彷佛要除掉姚世博留在身上的觸感﹑氣味與精子。但是,這些宛如篆刻在皮膚刺青,再怎麼刷洗也無法清除。
她,只能痛苦地在強勁的水柱底下痛哭。她渴望能夠重新更換一張皮膚,包括殘缺的靈魂。只不過,這是夢想。
一個簡單,卻永遠不可能達到的夢想,最叫人無奈﹑惶然與心碎。
雖是如此,她猶如得了強迫性精神官能症,每晚必須上演這場皮肉之疼痛與心靈之折磨的儀式,才能安心入眠。
白天,羽嬅如往常般工作,甚至在葬禮的隔天就回學校。李教授關切地告訴她可以等到喪假期滿再回來工作,但是她婉謝了。整天留在家裡,只會觸景傷情。不過,不是為了那對同赴黃泉的父母,而是因為自己的過往。
為了不讓歐陽笙﹑葉錦麗和關心她的朋友擔憂,她努力打起精神過日子。可是晚上回到了冷清的家,惡夢的餘孽又湧上心頭。她叮嚀自己不能再占用歐陽笙的時間,讓他能多花點時間陪伴葉錦麗。而且葉錦麗的論文報告也接近尾聲,更不能去打擾她。
手語社的學生為了讓她開心點,邀約她到KTV享受熱鬧的氣氛,當他們的評審。因為KTV是密閉的空間,他們害怕被SARS煞到,因此都戴上口罩唱歌,而且每個人都自備紗布,換到自己唱歌時,就把帶來的紗布包在麥克風。這根本不是在唱歌,而是搞笑,惹得羽嬅抱著肚子東倒西歪。
他們,看到了許久未見的歡顏。她,感激他們為她所做的一切。
雖然她還有個同父異母的李黛就在T市附近念書,但是往返也要花不少時間,因此只准李黛周末的時候來看她。她們倆總是一起在廚房煮菜吃飯,而不是到李教授的家裡,因為會遇到吳佩雯。她們倆都對這位伯母存著深邃的芥蒂。
命案仍處於膠著狀態,因此刑警一想到什麼事,就來學校找她聊天。雖然她被刑警打擾的很煩,卻又無可奈何。
倏地,她感到人生乏味。雖然所痛恨的人都死於非命,算是惡有惡報,但是她的內心卻突然空了起來,沒有愛、更沒有恨來支撐活下去的欲望。尤其當歐陽笙發現她最大的秘密時,她就放棄了這個世界。
活著,只是多餘。生活,只是無奈。時間,只是等死。唉,活的好累好累。活下去,只是浪費生命而已。
歐陽笙感覺到羽嬅散發出自我放逐的頹喪,每晚下課之後都來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