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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嚇得低頭﹑縮著脖子,不敢再看她一眼。她罵完了,只能氣鼓鼓地攔了輛計程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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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捷不曉得今晚該如何打發,乾脆找歐陽笙出來喝酒。另一個原因,他想知道這二十年來,羽嬅究竟是怎麼度過的。既然李捷是羽嬅的親哥哥,歐陽笙於是很爽快的答應。
同樣是那家火鍋店,只是過了一年,卻是截然不同的光景,人事全非。羽嬅覺得有聚會卻不叫葉錦麗來的話,對她不好意思,於是傳個短訊給她。過了不久,她也來了。
歐陽笙大概知道李捷要問什麼,於是猛地灌了一大口啤酒,就開始說出羽嬅的過往。李捷專心地聆聽,不曉得這些事的葉錦麗則緊握羽嬅冰冷的手。
羽嬅剛念國小的時候不是不能說話,而是相當懼怕開口說話,每次只能勉強說幾句而已,直到大約十歲的時候,她就再也不能講話。小學生很調皮,尤其是男孩子,他們不時捉弄她,嘲笑羽嬅是啞巴,更不用說朝她丟石頭了。
她本來就內向,再加上不能說話,以及同學的譏諷,於是開始把自己封閉起來,隨之萌生了心理障礙和自閉症的傾向,也就是失語症的後遺症。到了國中的時候最嚴重,對於熟悉的人有著強烈的依賴心,對陌生人則懷著濃烈的不信任感,逐漸喪失人與人的溝通能力。這些也衍生了嚴重的挫折感,更讓她不敢面對人群。
她看過醫生,但是醫生也查不出個所以然,只說她罹患類似失語症或說話恐懼症的心理疾病。直到她上了高中,碰到一位很好的女老師,老師的父親因為中風而患有失語症,將心比心,老師花費相當多的心力照顧羽嬅,才讓她逐漸走出那個黑暗世界。另外,還有許多同學不時鼓勵她,給她信心,而不是為了好玩而無情地打擊她。
她,就這樣一步步踏入這個真實的世界。到了大學,她強迫自己加入社團,盡力開闊生活圈子,讓自己對人群恢復信心,努力克服心理障礙,不因挫折和打擊而氣餒。當然,還是有些人抱著好奇心接近她,或者把她當做沉重的負擔,甚至戲謔﹑揶揄﹑鄙夷她。這些,她全都忍了下來!
她咬緊牙根的奮鬥,沒有讓關心她的人失望!
但是,她一路走來,好辛苦,好辛酸,是旁人無法想像的痛苦。外人只能看到表面,無法探知她內心的悲苦﹑吶喊﹑掙扎與努力,更不曉得她哭了多少次,讓人心碎的無聲哭泣!
“她,是我這輩子看過最堅強的人;歐陽笙最後相當肯定地說。
葉錦麗抽出一張面紙溫柔地拭去他的淚水,他已經淚流滿面。
“如果不是你,我也沒辦法走出來,你卻連一句也沒有提到自己的功勞。”她咬著唇,不讓自己流下感激的眼淚。她要微笑地面對歐陽笙,這才是對他最大的報答。
“謝謝你,陪我妹妹一路走來。”李捷激動地緊握他的手。
“我只是做我應該做的事,不用說什麼謝謝。你看錦麗,她也是默默地付出,絲毫不提自己的功勞。”歐陽笙瞅了葉錦麗一眼。
“你幹嘛也把我扯進來呢?”葉錦麗哽咽地對他微笑。這個男人,值得我愛一輩子!
“你們都是我的恩人。”
“你今晚要住那裡?”歐陽笙故意岔開話題,詢問李捷。
“隨便找家商務旅館住一晚,明天再跟李黛回台北。”李捷瞪視熱騰騰的火鍋。
“你該不會要去問你爸爸有關過去的事吧?!”葉錦麗問。
“沒錯!我要當面執問他,為什麼要騙我沒有妹妹?為什麼要我抹去對羽嬅的記憶?他恨那個女人,不要我記得她,我了解,我也願意。但是羽嬅是無辜的,憑什麼要這樣強迫我忘記;
“唉,清官難斷家務事。”葉錦麗幽幽嘆了口氣。
羽嬅只是低著頭,不想加入這個話題。她也很想見親生父親一面,但是不曉得該如何面對他,面對一個刻意要將女兒遺忘的父親。與其像李捷那樣當面詰責曹逸春,還不如不見,卻又渴望見面。
畢竟,他是生父,一個不要她的生父,一個要忘記她的生父,一個不想讓他難堪的生父,一個不讓她自己痛心的生父,一個她希望從來不知道的生父,一個這齣悲劇的製作人之一。
“羽嬅,你明天還要上班,要過正常的日子,就不要跟你哥去台北。”歐陽笙說。
李捷聽到這句話,立刻說。“以後可能的話,會有機會的。”
他們倆簡單的話語,斷絕了羽嬅此刻想見父親的渴望。也許他想看……那個人如何表態,再決定要不要帶我去見……吧!她揣想著。雖然她想著,仍然沒有把父親這兩個字浮上腦海。
酒酣耳熱之後,李捷尋了家賓館投宿,而羽嬅則到葉錦麗的宿舍過夜,她不願意回家看到曹逸春那張嘴臉。雖然李捷的態度相當不好,然而這個做母親的卻連一點愧疚感也沒有。她,傷透了心!
今晚,她對曹逸春心寒極了,更後悔為了曹逸春付出那麼慘痛的代價。
葉錦麗的室友認識羽嬅,不介意三人擠在一間小房間,更是拉著她的手噓寒問暖。這位醫學系的女孩除了關心羽嬅,潛意識裡更有種想了解她的欲望。畢竟羽嬅所承受﹑所克服﹑所經歷的一切,是屬於心理與精神方面的症狀與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