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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投宿當年所住的旅館,緬懷那時的情景。
為什麼他要殺了姚世博跟曹逸春呢?他最應該殺的人是程秋婷才對,也只有這個瘋女人才值得他花那麼多的心思去謀殺。警察老張一直被這個問題所困擾,整天抱頭苦思,不得其解。
有些同事恐懼地問他是不是發燒了?他當然白了他們一眼,隨即拿出李捷送的耳溫槍量給他們看,他們才安心地不再煩他。
程秋婷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呢?如果是被殺,最有可能的嫌疑犯就是最盼望她自殺成功的李捷,但是他怎麼能夠在南北兩地同時犯案呢?
至於李捷逃到那個國家,他並不關心。畢竟跨國追補嫌疑犯太難了,也不是他的職責範圍,他只想解開心中的團團死結,了解這兩件案子的詳情。
不小心扯下幾根寶貝頭髮的他忍不住打電話給T市的項目小組,詢問李捷跟姚家的關係。因為老張是解開這件懸案謎團的有功人員,而且他又認識李捷,因此刑警詳細告訴他李家跟姚家既簡單又複雜的關係,甚至畫了一張關係圖傳真給他。
他就像蹲在廟裡仔細凝看神明指示的明牌,雙眼直盯著這張字跡有點模糊的關係圖。過了許久,他大叫了一聲,同事嚇得回頭看他,以為他被鬼壓椅了!
他不好意思地對他們點頭道歉,再回到剛才的思路。
雖然信里李捷沒有提起殺害姚家夫妻的動機為何,但是李捷可能為了替自己和姚羽嬅報仇,才殺死他們。那麼,姚羽嬅也可能為了李捷而殺死程秋婷,而且當晚她就在台北,又可以撇清跟自己息息相關的命案。
但是,據說她不能說話,而且柔弱﹑溫柔﹑善良﹑又有禮貌,怎麼下得了手殺死跟她毫無關係的人,又能夠巧妙安排程秋婷看起來就像自殺身亡呢?
老張的思緒又糾纏在一起。
到了下午,他的情緒仍然無法平靜,深陷自己所設下的陷阱。最後,他跟主管請假,打算明天自費到T市找姚羽嬅。
羽嬅的作息如往常般沒有變化,如果必須嚴格區分的話,她用更甜美的笑靨送給每一個人,這也是她唯一能送給她們的禮物,也是最後的禮物。
她不冀盼這些人以後還記得她,只希望當她們心煩意亂之際,能夠想起她的歡顏,鬆弛緊繃的情緒與糾結的煩躁。
然而,這個笑容是發自內心的善良與關懷,看到的人不由地渴望融化在這張充滿溫馨的笑臉里,誰也不可能忘記。
她,微笑著,連面對計算機時一樣綻放著笑靨。
無私地微笑,彷佛要在每個人心中栽下盛開的花兒。
無怨無悔地微笑,這是她對每個人的愛,真心真意的愛,不冀盼任何回報。
她,只是在等,等待李捷的電話。
她知道在這齣悲劇謝幕的那一刻,李捷會打電話過來。
她,要跟李捷一起站在舞台,向觀眾致意。雖然心裡是那麼痛,痛到想在謝幕之際倒了下去。
這才是完整的演出,連謝幕也是一場悲劇。
3
白天,李捷漫無目地地走在亞力坎特的街頭與沙灘。
他在等,等待最後一次享受濃郁的母愛,以及溢滿母愛的最後晚餐。
這天的白日竟然如此冗長,長的彷佛他已經度過了五十個年頭,今生今世已經可以安心地了結。
不管白天有多長,黑夜終會降臨!
他信步來到那家餐廳,老闆娘仍然給他一個熱情的擁抱,宛如對待親生兒子般噓寒問暖﹑疼惜呵護。
他,忍不住流下激動又感動的淚水。
她,像個母親輕輕拭去他的淚水,然後將濕漉漉的手指含在嘴裡。
他,好渴望埋在她的懷裡,大聲叫她媽媽!
她,就像母親給他一個溫暖也是渴求的擁抱。
夜,又再次深沉濃郁。他就像長大的孩子,必須離開母親的懷抱。
雨,淅瀝淅瀝地下著。老闆娘拉了拉他的手臂,彷佛要他等一下,他也樂得再看她一眼。她轉身進入廚房,拿了把雨傘遞給他,手指像天女散花似的比著。他會意地點了點頭。
他撐開雨傘,走進雨中,轉身凝視站在門口的老闆娘,激動地大聲喊著。“Mama,byebye!”
老闆娘開心地跑進雨中,又給他一個熱情的擁抱,才拍了他一下,要他趕快回旅館。
他不時地回眸眺望,直到自己轉入街角,再也沒有機會看到她的身影。
他收起了雨傘,像座擺在街頭的雕像,任憑雨絲落在身上。滾壓鵝卵石的汽車從他的面前駛過,濺起的水花淋滿了他一身。
全身濕漉漉的他,悲憤地抬起頭來望著黑魆魆的夜幕,喃喃自語。“難道,母愛只是我一個永遠也到達不了的夢嗎?!只能從陌生人身上攫取嗎?
你,算是什麼母親,更算是什麼親生母親呢?我的繼母對我雖然談不上愛,卻也盡心關心我﹑疼惜我。就連這位異國的陌生人,對我的愛也勝過你千萬倍!我情願叫她媽媽,也不願意叫你。你,我只想殺了你!為了羽嬅和我報仇!”
雨,彷佛是天使的眼淚,落在鵝卵石﹑落在他的四周﹑落在他的身上﹑落在他的臉頰﹑落在他那悲愴的心靈。
忽地,他想起了悲劇哈姆雷特的一段話… 徐娘半老了,骨髓里居然還燃燒起地獄的淫火,那麼在青春的烈焰中,就讓貞操像蠟一樣融化吧!還顧什麼顏面呢?!擋不住熱辣辣的淫慾,迫不急待地橫衝直撞撲過來,連冰雪都著火了。”理智”下海做淫媒,充當”情慾”的牽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