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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但是想到有個人仍在原來的地方牽掛他,那也是一種幸福吧。三個月前,他在給母親的信里是怎麼說的?“我終於向一個女人求了愛。但我並不感到幸福,只覺得惶恐,不知道她會陪我多久,不知道她會不會對我撒謊,不知道接下去該怎麼辦。若干年前,我也產生過這種感情,但是若干年後,突然發現自己的心仍跟過去一樣,這帶給我的不是快樂,而是恐懼。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未來。我已經走得太遠。”
你是已經走得太遠了,簡東平望著陸勁鬢角的零星白髮,心裡說。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陸勁仍然注視著眼前的蛋糕屑。
“她在那兒嗎?”簡東平又問了一遍。
陸勁緩緩抬起頭,手指在桌上打著節拍。
“你們查了不就知道了嗎?”他道,
簡東平沒說話,盯著他的手看,心想就是這雙手摸著雅真的脖子,最後掐死她的嗎?不,當然不是,他用了繩子,但是兩者並沒有什麼區別。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到陸勁的聲音幽幽地從他前方飄過來
“我沒想到,你們會找不到她。”
他抬起頭,看見陸勁靜靜地朝他笑了笑說:“對,她就在那兒。”他臉上的表情,就好像是剛剛答應把自己的腎臟割下來送給了敵人。
簡東平仿佛聽到隔壁房間響起一片稀里嘩啦挪動椅子的巨大聲響,接著是零碎的腳步聲,鳴笛集合的聲音以及下命令的聲音……他相信一聽完陸勁最後那句話,林警官就會立刻集合人馬,趕往他們說的地點進行徹底搜查。
元元,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我沒虐待她。”陸勁說。
“我知道。”他幾乎是帶著安慰的口吻對陸勁說。現在,他覺得心裡輕鬆了好多。
一陣沉默。
“你還有什麼問題嗎?”片刻之後,陸勁聲音低沉地問他。
“我的確還有幾個問題。”
“問吧。”陸勁好像很疲倦,他有氣無力地說。
“第一,你怎麼會製作那些精緻的紐扣?第二,你為什麼要扮作廚師?難道是想嫁禍劉毅仁,第三,元元和袁之傑為什麼要觀察你們幾個周末的舉動,相信這個你早就問過她了”
“先回答你最後一個問題。元元告訴我,他們之所以要觀察我們周末的舉動,是因為他們平時得上課,他們只有周末才有空。”陸勁看著他,輕輕笑起來,好像在揶揄他,答案簡單嗎?
還真是簡單得要命,他居然從來都沒想到。
“那後面兩個呢?”
“我在廣州的時候,有段時間很落魄,曾經在一家私營的很小的紐扣加工廠打工,那些紐扣是我設計的樣品,因為工藝太複雜,廠方最後沒有採用,所以那幾顆就留在了我手裡。我自己當然不會做,是廠方的師傅用機器做的。”
還真是簡單得要命,他居然從來都沒想到。
“那後面兩個呢?”
“我在廣州的時候,有段時間很落魄,曾經在一家私營的很小的紐扣加工廠打工,那些紐扣是我設計的樣品,因為工藝太複雜,廠方最後沒有採用,所以那幾顆就留在了我手裡。我自己當然不會做,是廠方的師傅用機器做的。”
“至於我為什麼要扮作廚師。大概是因為父子情深吧。”陸勁瘋瘋癲癲地仰頭笑了一陣又停下來,他注視著面前的空杯子,“我父親是廚師,他在我眼裡一直很邪惡。很怪,我小時候做過很多殺人的夢,都是穿著他的廚師服乾的,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陸勁歪著頭,眼神迷離,仿佛一不留神跌進了回憶這條河,並且任自己慢慢沉了下去,
“我父親的事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吧。但是你們沒人知道,他曾經企圖殺了我。有一次他把我叫到農場後面的一個小山坡上,他站在我身後,突然用一根繩子勒住了我的脖子,我拼命掙扎才掙脫。謀殺失敗後,他坐在地上大哭起來,罵我媽和我毀了他的一生,因為當初他們沒法離婚,很大程度是因為我,他說他很想幹掉我,讓我媽痛苦一輩子,還說我本來就跟他不親,當然這也是事實。這件事我沒告訴過任何人,後來我就離家出走到山上出家去了,那時候很苦悶,總覺得心裡有爪子在撓我。你問我為什麼要扮作廚師,可能是那件事給我的刺激吧,有時候我希望能成為更強有力的那個人,有時候又同情他,還有時候感覺殺人的時候不是我自己,是我父親,我好像在用我父親的軀殼做一些我不想做也不敢做的事。我想我大概有神經病。”
“你去看過嗎?我是說心理醫生。”簡東平問。
“元元不就是我的醫生嗎?可惜,我還是違背了我的諾言,我曾經發誓不再殺人,但是自從杜群跟我說起那紐扣,我就覺得父親的臉又在我腦子裡晃動了。我一定有神經病,我知道,而且這是與生俱來的,怎麼治都治不好。”陸勁黑沉沉的眼睛裡閃過一道夕陽般的光輝,他笑著說,“我跟元元第一次開始交談的時候,我就跟她說,我是神經病,我叫她對我不要期望太高,我一不高興就會殺了她把她燉湯,她看著我,忽然笑了,說看我平時的樣子,想不到我還會有這麼酷的時候。有一次,我又逼問了她好久紐扣的下落,她仍然說她不記得了,因為我打過她的頭,她老拿這個理由來搪塞我,說是我讓她失去了記憶,”陸勁哈哈笑起來,根本不管別人想不想聽,自顧自地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