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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元,既然你談到了你的死,我也談談我的。好嗎?”
“你會被槍斃,別想了!”她冷酷無情地說。
他不理她,自顧自說起來。
“我希望我能在一個好天氣,睡死在一片青草地里,身上是暖暖的陽光,天上有白雲朵朵,遠處有羊群和牛群。”他仿佛看見自己躺在一片綠油油的草地里微笑,他真希望自己能帶著舒心的微笑死去,但那恐怕只是奢望。
“你怎麼啦?”他低下頭,忽然發現她怔怔地看著自己。
她別過頭去,不說話。
“我死了,你該高興了吧,元元,我是你的籠子,你早就想把我打碎了。”他笑笑說。
“我也想高興,但我高興不起來。”元元又把臉轉過來,她冷冷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眉頭擰成了一團,咆哮起來,“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神經病!你的確有神經病!”她舉起尚能活動的右手用力打他,雙腿奮力向前蹬,他盡力躲開,但還是中了幾下,好痛,但他並不生氣,他了解她,自從她來了之後,這種突如其來的大發雷霆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已經習慣了。他像過去一樣,一句話不說,用結實的胳膊緊緊箍住她的身體,把臉埋在她的黑髮中,默默等待暴風雨過去,過了一會兒,她終於鬧夠了,精疲力竭地倒在他懷裡,痛哭流涕。
“混蛋!你為什麼要鎖著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討厭你!”她用右手無力地捶打著他的胸膛,抽泣了一會兒,又小聲說:
“我希望你不得好死,你在外面的時候,我整天都在詛咒你被車撞死!”她痛苦地揪住了他的衣襟,“但是,但是,你過了時間不來,我又難受得要命,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有時候我很希望你死,希望你快點死,但一想到你死了,我又覺得自己也要死了,你說,這是為什麼?你說……”
他親了親她滿是汗水的前額,等她終於因為疲倦而平靜下來後,他道: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就不說了。就說說我吧。”
“嗯。”她輕輕哼了一聲。
“我想強暴你。”
她不說話。
“這話我上星期就說過了。其實我想說的是,我很想跟你有點什麼,但好像強暴這詞比較適合我們兩個現在的關係。我想強暴你,狠狠地強暴你,尤其是這幾天,還有上個禮拜,我突然就很想,想得我腦子都快裂了……”他覺得自己的心就像一隻打破的杯子,擋不住的水灑了一地,還攙著玻璃屑,“我是很想的。”他又說了一遍。
“可是你沒有。”她抽噎著說。
“對,我沒有。”
“那麼,要我表揚你嗎?”
“表揚我吧,我是個有道德的殺人犯。”他勉強笑了笑。
“啪——”她抽了他一個清脆的耳光。
這三年來,她曾經打過他無數記耳光,但每次打完,他不會感到羞辱,只會感到興奮。他一下子就把她摟緊了,狂亂地親吻她的臉和頭髮。他覺得她的頭髮真軟,上星期他給她染了頭髮,把原先的黑髮染成了褐色,他覺得那顏色可以讓她的皮膚顯得更白。結果怎麼樣?她的皮膚真的變白了。他覺得經過他的手,她越變越漂亮了。真漂亮。
她任由他亂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她的神情讓他平靜了下來
“元元,我想要你,很想。”他說。
“你說過了。”她疲倦地說。
“但是我不能。”
她輕蔑地別過頭去,笑了笑,沒說話。
他把目光移向窗外,好像又看見第一個女友死去時的臉,美麗的,處於亢奮狀態的臉後來變成了慘白的骷髏,他以前從未令她真正滿意過,唯有那一次,她不斷讚美他,嘴角還失控地流出了口水,其實他也很興奮,興奮得無以復加,現在想到那場面他還覺得渾身熱血沸騰,連指甲都在燃燒,但是那時候他就想,這會不會變成一種習慣呢?他不知道。從那以後,他再未嘗試過。
他把自己從往日的夢魘里拉回來,決定把內心的恐懼說出來。
“元元,我說的我不能,指的不是生理上的缺陷。”他把她的臉轉向自己,“我是個男人,這一點你是知道的。在你心目中,也許我還是頭禽獸。但是,禽獸也是有感情的,只是分配不均而已。除了同情心,其他感情他一樣都不缺,也許,還比別人更豐富。”他看見她眼中充滿了困惑和疲倦,接著說,“我是有感情的,元元,我想要你,是真的,很想很想。但是我不敢,這不是因為我不能,而是因為我怕……我怕我會在那個最高點的時候錯手殺了你,有時候我無法控制自己,我沒把握。元元,我沒把握……”他很想直接告訴她,元元,想跟你發生關係的未必愛你,最愛你的那個人,也許連吻都沒跟你接過,但是他會給你染頭髮,給你洗衣服,在你生病的時候整夜守著你……我是愛你的,元元,他真想把這句話直接說出來,但他不敢,因為這聽上去實在太可笑,就算她不笑,他也會笑話自己,這實在不應該是一個殺人犯對他的獵物應該說的話,而且他沒資格。他看見自己在她的瞳孔里越變越小,越來越模糊,他這才發現淚水再次充滿了她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