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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走的時候幾歲?”簡東平問道。
“16歲,在A中學念高一。”
“你們不在同一個學校嗎?”
“不,她念的是市重點中學,我念的是普通高中。”趙依依笑著說。
“她是什麼時候走的?”簡東平問道。
“是那一年的春天,4月18日。我把她最後的字條帶來了,你看看吧。”趙依依看來是有備而來,東西帶得挺齊全,簡東平猜想江璇為此作了很多努力,一定叮囑了很多話,忍不住在桌子下面捏了捏她的手,江璇回眸朝他一笑。
趙依依拿出來的是一張複印件,裡面只有一兩句話。光從字面上看,口氣很平常,只是字跡稍嫌潦草。
“爸媽:我跟敏敏有事出去兩天,很快回來。勿念。元元。”
“她平時寫東西就這麼潦草嗎?”
趙依依從包里又拿出一張複印件遞給簡東平,“這是她離家前兩個星期寫的我的。”
這次也是一張便條。內容是:
“依依:我去川張河了,不要告訴爸媽,我去去就回。元元。”
這張便條的字跡果然工整很多。簡東平覺得她的筆跡非常男性化,下筆有勁,乾淨利落。
“她平時的筆跡是這樣的,當然有時候也會潦草一些,這有什麼關係嗎?”趙依依非常困惑地問道。。
“筆跡潦草,至少有兩種可能,一是她當時趕時間,急於想把字條寫完。二是她當時心情煩躁,無法用平常的心態寫字。如果是第一種的話,那問題是,她為什麼這麼急?是不是跟誰約好了?跟她約會的人是誰?他們約在哪裡?當然跟她約好見面的可能是跟她一起出走的同學,但也可能不是。從她的留言看,她是個很有主見的女孩。那張留給父母的字條,沒有商量、懇求、道歉和解釋,這說明,她認為這樣寫就足夠了,沒必要說太多,她相信父母能夠諒解她,如果不諒解,她也無所謂。所以我認為,她跟程敏一起出走,她是老大,如果單純是跟程敏約好了時間,她應該不會在乎是否會遲到。那麼……她們要跟誰見面?”簡東平見趙依依和江璇兩人都聽得很認真,繼續說道,“如果是第二種可能,我想她可能是碰到了某些煩心事,她沒把握自己能否控制全局,也猶豫是否要出這趟門,她一邊寫一邊就在想這件事,正因為舉棋不定,又無可奈何,所以才心煩,於是寫起字來就亂塗一氣。這樣的話,就又產生了幾個問題,什麼事讓她心煩?她是自己想走還是被迫的?她出走前有沒有什麼不同尋常的舉動?她跟誰爭吵過嗎?她有沒有特別關注過某些特定的人或事?有沒有購買過什麼奇怪的東西?等等。”
他說完這番話,發現趙依依和江璇都用崇拜的目光看著他。
“哇,你好厲害!就給你看了兩張便條就能瞎掰出那麼多來。”趙依依用標準的小女生口吻讚嘆道。
“依依,這哪是瞎掰,這是分析,分析。你好好聽著。”江璇的口氣里充滿了自豪。他趁機摟了一下她的腰,好細啊,有的人穿很多衣服,腰還是那麼細。嗨,你這包速溶咖啡,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被我這杯熱水沖泡成熱咖啡啊!
“那第二張字條呢?”趙依依問道。
他迅速擺脫沖泡熱咖啡的美好幻想,正色道:“字跡工整,說明時間充裕,情緒穩定,一切都在她的計劃中,另外從內容上看你們彼此信任,感情很好。”
“是的,我們從小就感情很好,我很喜歡她,她非常特別,跟別人都不一樣。但是……我們雖然很好,她也不是什麼話都對我說,我們都有自己的小秘密。”趙依依笑了笑說。
“我聽說她出走前在搜集遺言。這是怎麼回事?”
“沒怎麼回事。我姐做出這樣的事,我一點都不吃驚,她就是這樣的人唄。”趙依依玩弄著手機鏈子,說道,“她是出走前兩個月開始收集遺言的,地點就是剛剛字條上寫的那條川張河,我姐有段時間在報紙和網站上搜集關於自殺的新聞和信息,有個網友說,川張河那一帶經常有自殺者,因為那條河藏在山谷里,四周沒人住,所以自殺容易成功。而且,跳河之後屍體會飄到下游去,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事情的源頭原來是發生在川張河。於是,我姐就開始對那條河產生興趣了,經常利用周末跑到那裡去蹲點,她說她看見過幾個自殺者。我不知道她是怎麼開始的,反正後來她就跟那些自殺者聊上了,她好像是負責記錄下他們的遺言。她說有個老頭生了絕症,他想在臨死前聽一首周旋唱的老歌,我姐就用手提電腦從網上搜索了一首給他聽,她一邊放音樂,老頭一邊就跳了河。”
這故事讓簡東平聽了覺得有些恐怖。他不知道該說邱元元什麼好,也許完成自殺者的心愿從某方面說也算是高尚之舉,但他是個普通人,他認為面對想死的人,努力幫助他留下生命才是最正確的,而不是給他聽首歌,然後眼睜睜看著他去死。他覺得邱元元這個女孩非常不一般,或者說,有點殘忍。
“她一共搜集過多少自殺者的遺言?”簡東平問道。
“一共才4個。”
“有沒有記錄?”
“有的。她寫過筆記,但她出走的時候把筆記本一起帶走了。”趙依依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