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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天,他和香梅都沒發現那輛監視他們的麵包車。
當然,他們更不會想到,當天晚上,錄有他們行蹤的影帶、照片會送到一個隱秘的地方展現在一位神秘的人物面前。
——我們永遠無從知曉那位神秘的人物到底是誰,男或女?老或少?為了敘述的方便,我給他或她取了一個代號:老闆。
得到老闆的認同後,那位拿手機的中年男人迅速地作出了安排。
第二天早晨——這真是一個美妙的陽光燦爛的早晨,一位年輕女人穿著一身職業套裝,手持一朵紅色的月季花來到一家低檔旅社裡。
一會兒,旅社老闆將滿臉驚疑的劉原和香梅領到她面前。
劉原問道:“小姐,你找我嗎?是不是找錯人了?”
“我叫阿華,你以後就叫我華姐吧。”那位自我介紹叫阿華的小姐沒有回答劉原的問題,她滿面笑容地將月季花送給香梅,話鋒一轉,“走,上車,到公司再說吧。”
一輛微型麵包車就停在旅社門口。
等他們到達目的地後,劉原突然想起來:這家公司不就是他昨天送花籃來的那家諮詢公司嗎?原來,那位打手機的中年男人就是這家公司的老闆——劉原後來叫他賀總。
形象代表:逼出“匪”氣(4)
3 形象代表的“匪”氣
真的是應驗了時來運轉那句老話。
有著七年牢獄生活的劉原,因為言談舉止間流露出來的若隱若現的“匪”氣而在家鄉到處遭人警惕,無法立足才跑到深圳,原想在這座開放的城市裡,沒有人會關心他無法掩飾的“匪”氣。他哪裡會想到,在光怪陸離的深圳,有人居然是靠經營“匪”氣發財的。至於賀總的深圳某諮詢公司為什麼要靠“匪”氣來運作他們的商業遊戲,就遠非劉原這個鄉間小偷能理解的了。
最先,深圳某諮詢公司關注的僅僅是劉原的“匪”氣,香梅並沒引起他們的注意。
但是,這一切都在1993年春天的某一個特定的時刻發生了變化。
那天,深圳某諮詢公司在蛇口工業區一幢閒置的廠房裡搭起了攝影棚,四面布滿了“漫山遍野”的紅楓葉,當追光燈從不同的角度打到那些布景上時,穿著某某牌牛仔服的劉原立刻緊張起來,整個人都似乎呆了。
坐在暗處的賀總擺了一下手,衝到劉原面前,舉手在半空中做了一個斬的動作,說道:“我需要你的酷,懂嗎?酷!”
劉原疑惑地望著賀總,問道:“酷?什麼酷?”
“就是匪氣,懂不懂?”賀總雙手叉在腰間,做出橫眉怒目的樣子,“我們需要你的匪氣。除了匪氣,其餘的東西統統不要。”
這時候,香梅走上前,輕輕地拉住劉原的手,嘴唇湊到他耳畔低語道:“你就想像十三歲那年在璧山縣城救我時的情景。”
同樣在這時候,賀總的手機響了起來。那位神秘的老闆在另一個地方,通過監視器看到了整個的過程。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老闆突然間發現了一個奇蹟,抑或是紅楓葉下的青年男女觸動了老闆的靈感,一道修改計劃的指令迅速地發了出來。賀總接完電話,瞪著一雙大眼睛將劉原與香梅從頭至腳地端詳了許久。他搖搖頭,眼睛使勁閉了一下,自言自語地說:“厲害,真是厲害,薑還是老的辣。”
原來,那位神秘的老闆在監視器中終於發現了滿身流淌著鄉情風韻的香梅,與若隱若現的“匪”氣人物劉原站在一起,在紅楓葉的映襯下,頓時產生了驚人的搶眼效果:一個是渾身蓬勃的青春朝氣中流露出如絲如縷的“匪”氣,一個是滿身鄉情的山澗流泉濺擊出珠落玉盤般的風韻。這兩種人物在繁華的深圳是極其稀罕的。在物慾橫流的特區,同樣橫流著高貴與洋氣。特區是不缺白領與麗人的。
當追光燈打到香梅身上時,她緊張得哭了起來。
賀總走上前,將一枝蠟梅花遞給她,慢吞吞地說:“你的表現一定要像個村姑的樣子。對了,你本來就是從農村里出來的嘛,要演出那種酷的味道。”
酷?如同劉原一樣,香梅同樣不知道什麼叫酷。酷與鄉情風韻有什麼關係?
“就是……就是……”
賀總一時語塞,找不到適當的比喻。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
賀總將手機貼到耳朵上,緊接著,他一邊聽手機一邊問香梅。事實上,賀總充當了那位神秘的老闆的傳聲筒:“你過去賣過蠟梅花嗎?賣過。你就想像你當初賣花的樣子。對,賣花姑娘,寒風中的賣花姑娘。這就是酷。”
忽然間,劉原走過來,輕輕地抱住香梅,輕輕地吻掉她眼角的淚花。一時間,人們被他出人意料的大膽舉動驚呆了,包括貼到賀總耳朵上的手機都沒有任何聲音。劉原望著香梅,輕輕地說道:“不要哭了,我心疼你流淚的樣子。”然後,他左手緊緊地握住香梅的一隻手,右手扯起衣領遮住嘴角,慢慢地融入一片紅色的楓樹林中。
於是,在1993年的暮春,一幅題名叫作《酷》的照片光芒四射地出現在特區的各類媒體上。那幅照片使人想起日本電影《追捕》中的男女主角杜丘與真優美。照片下方註明某某公司形象代表。當然,形象代表的公司是不斷變換的,一忽兒代表某某牛仔服公司、一忽兒代表某某皮業公司……但是,永遠不變的是男女主人公的姿勢——那個姿勢曾經吸引了特區多少青少年紛紛模仿:男主人公扯起衣領遮住嘴角,女主人公舉起一枝蠟梅擋住下頜。許多人可以將劉原與香梅的這個動作模仿得惟妙惟肖,但要模仿他們的“匪”氣與“鄉韻”卻是萬萬辦不到的。須知,氣質是模仿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