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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油菜花飄香的下午,在遭受了又一次“失業”打擊後,劉原一隻手牽起香梅,仰望天宇深處無限溫情的艷陽,先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接著無可奈何地說:“香梅,看來,我在家鄉立不住腳了。我準備到深圳打工。”
香梅聽別人說過,深圳是一座移民城市。在特區,人們只認錢,沒有誰關心你的過去。她擔心地說:“我怕你……”
劉原知道香梅擔心什麼。他一把抱住香梅,鄭重地說:“我從山上(監獄)下來時,給政府(管教幹部)發過誓,今生今世再走老路,豬狗不如。”
香梅還擔心,深圳美女如雲,誘惑太多。她說:“那裡的女人比我洋氣……”
話未說完,她的嘴唇立刻被劉原輕輕地捂住了。這位二十歲的鄉村少女,看到面前這位雖然同樣只有二十歲但卻有了近七年牢獄生涯的男青年滿臉都是淚水。一剎那,她打定主意:決定把自己獻給對方,跟隨對方走遍天涯海角。當幾隻蜜蜂嗡嗡嗡地趕到油菜花叢中為他倆寂寞的婚禮賀喜時,他倆懷著戰慄的喜悅蹚過了人生某一階段的河流。
性愛是男人走向成熟的最明顯的標誌。當劉原抱著香梅走出蜜蜂嗡嗡叫著的油菜花叢的時候,他忽然間覺得自己“懂事”了。
1993年3月中旬,劉原和香梅比翼向著南方那處特區飛去。他們只是一對單純的農村小青年,儘管劉原已經有了七年的牢獄生活。二十歲的“懂了事”的男人只想找一個沒有人關心他“匪”氣的地方,不再回頭走老路,平凡而忠實地生活。
2 特區大街上的“匪”氣
沒有高學歷、沒有工作經驗、沒有一技之長……除了兩副年輕的身體便剩下同樣年輕的兩顆心。在深圳這樣一座人才濟濟的特區城市,在求職路上,劉原和香梅碰得鼻青臉腫是很正常的事。
就在他倆心中的失望感越來越強時,不期然間,幸運降臨了。
為他倆帶來好運的,便是一枝蠟梅花。
1993年3月下旬的一個早晨,劉原穿著一身牛仔裝,牽起同樣一身牛仔裝打扮的香梅,又一次踏上了求職之路。他們路過一家花店,一個眼熟的東西恍惚晃過劉原的眼帘。他迴轉身,看到花店大堂中的一個大瓷瓶中插著一樹蠟梅,嫩黃色的梅花正怒放著。他吃驚地對身邊的香梅說:“這個季節,哪裡還有蠟梅花?”邊說邊走進花店仔細一看,終於發現是仿真的塑膠梅花樹,他抽出一支,笑嘻嘻地說,“太太,送給你。”
形象代表:逼出“匪”氣(3)
香梅欣喜地將蠟梅花湊到鼻孔前聞了聞,旋即搖搖頭,說:“香味是假的。”她將蠟梅放回瓷瓶,“再過幾天找不到工作,飯都沒得吃,省點錢吧。”
香梅的話音剛落,花店老闆立刻雙眼發亮,他問劉原:“二位在找工作嗎?”
劉原點點頭。
原來,坐落在花店對面那幢大廈里的某諮詢公司剛打電話訂了一個花籃,需要立刻送去,不巧的是,花店裡的僱工送花到另一個地方去了。就在老闆心裡著急時,忽然聽到了香梅的話。
香梅問道:“老闆,你這裡需要小工嗎?”
花店老闆沒有回答香梅的問話。他先是摸出十元錢拍到劉原手裡,繼而找出一張名片交到香梅手中,然後指著大街對面那幢大樓頂端,說道:“把花籃交給名片上這個人。”他笑了笑,“不到十分鐘,你們二人就掙我十元錢。”等劉原抱起花籃剛要出門時,花店老闆一陣心血來潮,從瓷瓶里抽出一枝塑膠蠟梅花遞給香梅,大方地說,“小姐,送給你啦。”
按照名片上的地址,他倆來到深圳某大廈,乘電梯上到十五層,找到那家諮詢公司。這是1993年3月下旬一個陽光燦爛的上午,沒有任何前兆表明他倆的命運將在這裡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送完花籃,他倆開始穿過鋪著紅地毯的長長的過道往電梯口走去。這個後來成為“經典”的光芒四射的情節就是此時此地的原創:劉原的左手牽起香梅的一隻手,右手則扯起牛仔衣的衣領遮住嘴角;香梅的右手雖然握在劉原手裡,左手則將那枝蠟梅花調皮地擋到下頜前。天哪,在1993年3月下旬的某天上午,在深圳某大廈十五層的紅地毯上,在那些進進出出的或高貴或洋氣的白領人員中,一個“匪”氣橫溢的男青年手牽著一個滿身流淌著鄉村風韻的女青年。應該說,這是一個非常不協調的情景。
但是,這個不協調的情景卻使一個站在過道邊正用手機通話的中年男人目瞪口呆。待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電梯間後,他才猛然回過神來,旋即興奮地大喝一聲:“奇蹟出現了。”
劉原手牽著香梅,重新匯入深圳人匆匆的腳步中。他倆一邊走一邊觀察著那些貼到街邊牆上的招聘廣告。每一條用工信息都要求大學專科以上。看完廣告,劉原又疑惑地望著滿街如織的人流,心想,難道這些人全都是大學生?求知的種子就在這時候植入他的心田。他想,等將來我有了錢,一定要去上大學。
離他倆不遠的地方,一輛白色的微型麵包車不遠不近地跟蹤著他們,車裡坐著好幾個人,幾個圓圓的黑色鏡頭一會兒伸出一會兒收起。儘管劉原有過七年的牢獄生涯,但一個鄉間小偷的雞鳴狗盜般的經驗在繁華的特區,如一塊冰磚扔到南國灼熱的陽光下,很快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