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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囚木中的兩眼立刻閃閃發亮,“寫作?是不是寫書來賣錢?”
我略略猶豫了一下,最後點點頭。
木中滿臉興奮起來,問道:“你既然愛好寫作,那你知不知道英國有一個人叫笛福?”
我答覆他:我不僅知道笛福是英國人,我還知道他在《魯濱遜漂流記》里寫了一個雖然不是主人公、但是形象非常鮮活的人物,叫作星期五。
“我不是問你這個。”木中搖搖頭,“我問你:笛福到底是做什麼的?他的功勞在哪裡?”
我驚訝地望著他:笛福不是作家嗎?《魯濱遜漂流記》為英國文學增光添彩,這就是他大大的功勞啊!
望著我一臉“無知”的樣子,死囚木中得意洋洋地告訴我:“笛福是間諜。”他豎起一根大拇指,“一個大大的諜報大王。”
我無法想像我當時的震驚程度。震驚中,我脫口說道:“你胡說八道。”
“我騙你是龜兒子。”木中立刻認真起來,臉上嚴肅的表情使你無法不相信他說的話。過了一會兒,見我依舊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他才下了最後的決心,說道:“既然你是寫書賣錢的,我呢,明天就要上路了,為了報答你給我高檔香菸吃,我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我的秘密全部告訴你,等你將來寫書去賣錢。本來,我是打算將這個秘密帶到地獄去的。”
於是,我無比震驚地聽到了死囚木中的秘密:他設計的販毒通道。
最後,木中非常遺憾地說:“可惜我打倒(被捕)了,又因傷害他人洗白(完)了。不然的話,我會將這個通道設計得更加隱秘。唉……”
“你……”
我想了想——準確地說,我不知道該如何接上話頭。他講的故事除了使我感到震驚,還隱隱地感到不安。
“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沒搞懂。”木中忽然問我,“什麼叫作縷縷書香?書香為什麼要藏到書里?我鼻子在書本里聞來聞去,沒聞到什麼書香啊!”
我給他解釋道:古時候有一種芸草,它的香味對防蟲、防腐有特效。讀書人將芸草夾到書頁里,一方面保護書本不被蟲蛀,另一方面芸香又是一種很好的提神醒腦的清新劑,書香縷縷就是從芸草之香演變來的。
“哦……”
木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陷入一種迷茫的沉思中。
次日上午,死囚木中被執行了槍決。
涉世眼手:如“煙”似霧(1)
我一直不忍心寫作這個故事。有好幾次,我拿起故事的原始材料,在閱讀過程中,我的眼前都會莫名其妙地出現一位若隱若現的人物,宛如獵頭公司的探子在茫茫人海里物色他所需要的人才。
在販毒行業里,這樣的人才稱為眼手。
1 眼手應聘:一位抽正品“煙”的師兄
1975年4月19日,文壽出生在重慶江北區一個叫上社的地方。在無意中成為癮君子前,他並不知道海洛因到底是什麼東西,更不知道社會上人人聞之色變的吃白粉在他們的行話里叫作“吃藥”。他後來在獄中痛心疾首地對我說:“都是傳銷公司害了我。”
文壽應聘重慶金鎖鏈公司的業務員是非常偶然的。那時候,已經十九歲、長得牛高馬大的文壽實在不好意思繼續賴在家裡“啃”父母,找份工作成了他的當務之急。就在這時,他在重慶的一家報紙上看到一則重慶金鎖鏈公司招聘業務員啟事,該公司對應聘者的要求很簡單:能吃苦就行。我一副蠻如水牛的身體,文壽心想,做一份力氣活沒問題。
於是,在一個陽光燦爛的上午,文壽離開他生活的小村莊,乘車到重慶,走進了坐落在重慶江北區的一幢大廈,搭電梯到達十四層。他做夢都沒想到,這一上去,自己如青山翠竹般鮮嫩的花季再也找不回來了。
等他來到門楣上方掛著重慶金鎖鏈公司的大廳時,大廳里已經鬧哄哄地站滿了應聘的人。現在求吃(職業)真難,文壽心裡想,一份力氣活都有這麼多人來競爭。
“先生,你是來報名的吧?”一位穿著套裙的年輕小姐笑眯眯地迎上前。
“是的,我來應聘。”
得到文壽明白無誤的答覆後,那位小姐將他引到一位中年男人面前,介紹道:“這是我們業務二部的楊林寶石經理,你以後就是業務二部的人。”
那位叫楊林的寶石經理一邊熱情地握住文壽的手,一邊冷眼審視著面前這位臉上還殘留著稚氣的年輕人,確信文壽不是什麼組織派來的探子後,楊經理這才露出真正的笑容。他將文壽帶到報名處,又在他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鼓勵道:“以後好好干,爭取弄個紅寶石經理的位置來坐起。”
文壽疑惑地望著楊經理,他不明白傳銷公司內部的什麼紅寶石經理、藍寶石經理到底是怎麼回事。經理夢他是不敢做的,他知道自己文化不高,他只想找一份力氣活做。
在經過一系列填表、領資料等等稀里糊塗的過程後,文壽腰包里的三百多元錢被掏了個精光。最後,他被安排到一張椅子上,與其他業務員們一起,等待著公司里的“導師”來做傳銷的訓導與演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