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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這樣說。然而我並沒有把她的話當做姐姐溫柔的勸告,或許因為姐姐當時的口吻過分地粗暴。
每當遇到這種情況,我總會覺得姐姐已經不再喜歡我了。
為什麼姐姐被殺死呢?我不相信有人會討厭她至要殺死她的地步。姐姐在被害之前想對我說的又是什麼話呢?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黑影落在餐桌上。我抬頭一看,一個穿著黑色校服的男孩站在桌前正低頭望著我。他就是那個跟名叫森野的女生一起從便利店門前經過的少年。
「北澤小姐,你可是一直監視著我走出校門的啊?」
我並沒有太驚訝他的出現,反倒認為他出現在我面前是件意料之內的事。我趴在桌上,抬眼瞪著他問道:
「……就是你殺了我姐姐吧?」
他沉默了一小會兒,然後冷靜地張開嘴唇,吐出了幾個字。
是的,是我殺的。
他那冷靜的聲音,一下子就把洋溢在整個餐廳里的恬靜談笑聲從我耳邊奪走了。
* 3 (I) *
少年在我正對面、剛才阿樹一直坐著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我像被注射了麻醉劑似的,身體絲毫不能動彈,只是默默地注視他的一切行為。但我想,即使我的身體可以活動自如,我也不會拒絕他在我的對面坐下,更不會悲憤地大聲吼叫吧。
是我殺的……
少年這句話在我的腦海里久久迴蕩,我想兇手或許真的就是他吧!但進入了耳鼓的這一句話卻無法那麼容易地滲進我的大腦。如同突然往盆栽里一口氣灌入大量的水一樣,他的聲音充溢在我的頭蓋骨與大腦之間,大部分沒來得及被大腦吸收。
少年看了看我的臉,稍微皺了皺眉頭,然後把身體微微朝餐桌前靠了過來,嘴裡說了些什麼。你不要緊吧?他似乎是這樣說道。嘴唇好像的確是這樣動了幾下。然後,他伸出一隻手來,越過桌子想摸我的肩膀。就在他指尖快要碰到我的衣服時,我失聲叫了出來。
「不要碰我!」
我立刻把身體儘量向後往牆壁的方向靠,就連沙發的靠背也快被我壓彎過去似的。這並不是我有意識的動作,而是我在瞬間裡做出的條件反射。
就在這時,餐廳里所有明朗的談話聲都回來了。不,說它們回來了並不準確,實際上店裡的音樂以及顧客們的談話聲從沒有間斷過,一直都沸沸揚揚。只是這一切都沒有再進入我耳朵里而已。但是,不一會兒,我腦子停止的時間又開始起來。
我的叫聲似乎驚動了坐在通道旁的一家人。那夫婦驚奇地回頭看了我一眼,因為擔心碰上我的視線會尷尬,於是他們又轉過頭去和家人繼續聊天。
「你不要緊吧?夏海小姐?」
少年把伸向我的那雙手縮了回去,又重重地坐在沙發上問我。我也重新坐好,並搖了搖頭說:
「怎麼會不要緊呢……」
我很激動。雖然沒哭,但擠出來的卻是嗚咽聲。
「我渾身都不舒服……」
我的腦子裡一片燥熱,我不知道是應該對他感到恐懼,還是應該對他感到憤慨。我只是感覺到坐在自己面前這個少年身上那種超乎尋常的氣息。
不管我在他面前如何驚慌失措,他依舊像在觀察生物似的,永遠擺出一副異常沉著冷靜的面孔。而我,仿佛成了正在被人用顯微鏡觀察的昆蟲。
「夏海小姐,我可不想聽到你悽慘的叫聲。」
他的說話中沒有任何感情波動,仿佛就像沒有了心肝似的。
我頓時感覺到自己正與一個極其恐怖的傢伙隔著餐桌對峙著。
「你為什麼殺死我姐姐?」
想必他不會像阿樹那樣不時咧嘴而笑,更不會像阿樹那樣很容易就向對方傾訴苦惱,他是不可能因為別人而動搖的。他就像被剝落掉精神的枝葉,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一個被抽調人性的人…… 雖然以這種形容有些古怪,但他給我的就是這一種印象。
「我為什麼殺死博子小姐?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他像在講述一個故事似的慢吞吞地說道。
「……但這並不是因為她有什麼不好,殺死她完全是因為我自己的問題。」
「……你的問題?」
他仿佛陷入了沉思,稍微停頓了一會兒。就在他沉默的時候,他的眼睛也沒有離開過我。過了一會,他依舊保持沉默,只是略微地抬了抬下巴,指著坐在通道旁那一家人說:
「你剛才一直在看那家人,是吧?」
這時,從那邊傳來兩姐妹的嬉鬧聲。
「看到那對姐妹,是不是已經把她們當作博子和你?是不是又回到了從前?你剛才不是已經把珍藏心底的幼年時代那美好回憶又重溫了一遍嗎?」
「不要再說了……」
我想用手捂住耳朵,不想再聽到他的聲音。他的聲音就如同他穿著鞋子在我的心裡不停地踐踏一般。
「我也有一個妹妹。在十幾年前,我們也曾像那家人一樣,圍在桌前一起吃飯。雖然我不記得了,但確實曾經有過這樣的經歷。你覺得很意外嗎?」
他每吐出一句話,我心臟的跳動就隨之加劇起來。我的心仿佛正在一個通向無底深淵的坡面上滾動,並且不停地加快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