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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關潔趴在祝政懷裡,盯著紙上那癱痕跡,嫌棄推開,皺眉抗議:「我的歌詞髒了。」
祝政抽了兩張紙巾,握起關潔的手,仔細擦拭每個手指頭。
擦完,隨手將紙團扔進垃圾桶,又抽出幾張新的,擦過A4紙上的痕跡。
擦不乾淨,祝政也不惱,轉頭從書櫃裡取了本書,將紙張夾進書里隨便擱在一旁。
而後大手摟住關潔腰肢,面不改色提議:「你可以換個思路,重新寫一首。」
「我都定了。」
「重新寫首小/黃/歌。最好雅俗共賞,大家都能聽懂那種。」
關潔忍不住嘶了聲,罵他:「滾!」
祝政無聲笑笑,摸著她單薄的脊背,承諾:「我替你重新抄一遍歌詞。」
關潔立馬討價還價:「你現在就抄。」
祝政勾了勾唇,好脾氣地應下:「好,現在抄。」
關潔闔上眼皮,提醒:「我困了。」
「得,我抱你回臥室休息。」
「歌詞。」
「等你睡了,我馬上給你抄。」
「好。」
關潔心安理得癱在他懷裡,閉上眼皮,安安穩穩睡了過去。
—
晚十點,祝政抄完歌詞,擱下鋼筆,盯著手掌下的那張紙,兀自笑了一下。
他揉了揉泛酸的眉心,撿起手機,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抬眸看了看不遠處被霓虹燈染得五顏六色的天,心平氣和摁了個電話號碼出去。
電話鈴聲持續將近十秒才被那頭接通。
電話里,趙嫻溫柔、親近的語調緩緩溢出屏幕:「小四兒啊,大晚上怎麼打電話過來?我剛準備躺下了。」
祝政握了握手機,深呼一口氣,一字一句開口:「趙老師,我跟關潔在一起了。」
那頭久未出聲,漫長、沉默地等待讓祝政整個人都陷入大面積的焦灼中。
這期間,他咽了三次口水,舔了四五道嘴唇,連手心都冒出幾絲細密的冷汗。
他站在窗前,一次又一次地看著路口黃橙橙地路燈。
趙嫻遲遲沒有回應,祝政懷疑她是不是已經掛斷,連看好幾眼手機界面。
上面顯示還在通話中,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談話卻沒幾句。
祝政站得腿腳發麻,他轉身走到書桌,一屁股坐在辦公椅,隨手打開抽屜,撿起裡面的煙盒、打火機,心情複雜地點了根煙。
遲遲未回應,祝政心煩意亂,順手將手機摁開免提丟在書桌,他指間夾著煙,動作機械地往嘴裡送。
菸蒂剛到嘴唇邊,那頭忽然傳來動靜,祝政動作一滯。
電話里,趙嫻斬釘截鐵拒絕:「四兒,我還是那句話,我不同意。」
意料之中的事,祝政臉上除了最初划過一絲怔愣,到現在情緒已經恢復平靜。
他慢慢吸了一口煙,捏住打火機,指腹輕輕摩挲幾下機身,見怪不怪說:「我知道,我早知道你是這個反應。」
趙嫻沉默半秒,追問:「你既然知道,何必打這個電話惹我不開心?」
祝政掐斷菸頭,扶著座椅扶手坐直身,他重新撿起手機貼在耳邊,無奈解釋:「我今兒打這電話,就是想跟您說一聲我跟她在一起了,並沒想過您會接納她。」
「當然,你如果真要以死相逼,那我也沒辦法。大不了您兒子這輩子就帶著這一身傷,孤家寡人過日子也不是不行。」
趙嫻被他說得迷迷糊糊,下意識反駁:「我是不同意你跟那歌手在一起。可沒讓你孤家寡人過日子?你這條件擺在那兒,有的是姑娘喜歡,還愁找不到媳婦?」
「你可甭給我這兒偷換概念。當你媽小學畢業,沒上過學?」
祝政瞭開眼皮,盯著桌上的歌詞,扯了下嘴角,語調淡淡說:「您兒子坐兩年牢出來,全身上下都是病。除了她,哪個姑娘願意嫁給一個活不了幾年的病秧子?」
趙嫻震驚,「怎麼會——」
祝政癱在座椅,無聲笑笑,面色平和說:「您要不信,您自個兒問徐文遠。我的身體狀況如何,他一清二楚。我也不是跟您這兒賣慘,就是想說,我這副病體,有人要就不錯了。」
「您可能不信,我如今還撐著這口氣,就是因為她。」
「你總說她這兒不行那兒不行。可是我出來這幾個月,除了她,沒誰告我好好活著,沒誰讓我不要再折磨自己,也沒誰提醒我往前看。」
「您是不是覺得您兒子是鐵打的營盤?是不是覺得您兒子金剛不壞不會難過?趙老師,您兒子也是個人。他也會痛、會難受、會想不開。」
「珍珍死的時候,我恨不得把命賠給她。你以為我不愧疚、不痛苦嗎?我痛得要死。我在裡面整夜整夜失眠,精神一度崩潰到想自/殺。」
「您能懂嗎?您能懂那種——明明可以挽救殘局,卻硬生生錯過的感受嗎?珍珍有多無辜,我就多該死。我受的這些罪又算什麼呢。」
「可是媽,我也是個人啊。我也想有個人能陪著我啊。」
「我就這麼一個願望,您都恨不得親手斬殺我所有希望。我能怎麼辦?我能跟您說你死你的、我愛我的嗎?您要以死相逼,我能怎麼辦?」
趙嫻被祝政這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
她壓著哭聲,斷斷續續問:「你非要她不可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