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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她那天,也只能遠遠站在人群,眼睜睜看著祝政雙手被警察鎖上手扣,推搡進警車。
走到盡頭才發現,祝政身邊來來往往那麼多人,唯獨陳川一個人留了下來,唯獨他盡心盡力幫著祝政。
「哥讓我送你回去。快上車,這裡停不了多久。」許是耽誤太久,陳川降下車窗,雙手握住方向盤,歪過腦袋出聲催促關潔。
關潔這才打開副駕駛的門,提起闊腿牛仔褲窸窸窣窣鑽進車廂。
系好安全帶,關潔下意識往後排掃了一圈,後排空蕩蕩的,沒有人。
剛好綠燈,陳川來不及多說,一腳踩下油門,一下開出好幾米。
直到轉出環形交通路口,陳川才得空將部分注意力放在關潔身上,見她安安靜靜坐在座椅里,陳川頓了頓,主動出聲寒暄:「哥進去以後,你電話不接、簡訊不回,到最後直接換了電話號碼、地址,恨不得徹底告別一切。我以為你消失無蹤了,沒想到在上海遇見了。」
「剛剛碰到,我差點沒認出你。你這兩年都在上海?還是一個人?過得怎麼樣?」
關潔之前最怕聽人提起往事,最怕幾年不見的熟人見面突然關心。
可此刻,她說不出半個不字。
抿了抿乾澀的嘴巴,關潔右手貼在膝蓋,指腹輕輕摩挲著牛仔布料,低頭組織了好一番語言才有一句沒一句的回應:「18年上半年去了西藏、西安、成都、貴陽,還去哈爾濱待了兩個月。下半年回到上海安定下來,一直到現在都待在上海。」
「日子過得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
「每天都在忙著賺錢、寫詞編曲,應付生活中絕大多數討厭的東西。」
說到最後,關潔搓搓手心,轉頭問:「那你呢?」
陳川直視前方,語調平和說:「我一直待在北京等哥出來。」
說完,陳川扭頭意味深長看她一眼,滑動喉結道:「關姐,我以為你會跟我一樣。」
跟我一樣,待在北京等哥出來。
一聲「關姐」將關潔喉嚨里將要說出口的話死死堵在了嘴邊。
一股突如其來、濃郁的苦澀緩緩蔓延整個口腔,像吞了苦汁一樣,苦到她直打顫。
論年齡,陳川比關潔還大一歲。當初在北京,關潔本身性子就野、不服輸,再加上背後有祝政撐腰,更是肆意。
酒吧幾十號人,無論男女老少、身份高低,全被關潔壓著叫姐。
其他人也不等關潔提醒,全都服服帖帖喊一聲「關姐」,唯獨陳川死活不肯,無論關潔怎麼逼迫。
關潔不服輸,跟他磨了快一年都沒讓他改口。
到最後,自己放棄了。
直到16年的一個冬天,酒吧有幾個醉漢發酒瘋故意鬧事,又是打架又是砸東西,傷了店裡好幾個客人。
關潔那天剛好在台上駐唱,瞥見這一幕,直接丟下吉他,從兩米高的台子上縱身一躍,噗通一聲跳下來,朝著鬧事的地方走,邊走邊順手拖住一條椅子用力砸在鬧事的頭子後背。
頭子被砸得一臉懵,等反應過來,扭頭瞪住關潔,捏起拳頭、凶神惡煞地要打她。
關潔仰起脖子,梗出青筋,嘴裡冷嗤一聲,單腿踩在椅子上,面色鐵青地指著男人威脅:「你要再敢鬧事,我讓你在北京待不下去。」
「哪兒來的滾哪兒去。」
男人被關潔的氣勢嚇到,硬生生將胸口的怒火憋了回去,其餘幾個見狀也都默契地閉了嘴。
離開前,關潔還不忘從旁人那裡拿來紙筆記下店裡的損失塞男人懷裡,並警告他三天內必須還清所有損失費,否則將他交給警察處理。
這事後來被祝政知道,祝政先是一驚,後扶著關潔的肩膀笑得不能自已。
一是笑她狐假虎威,二是笑她夠膽兒,誰都敢得罪。
等祝政笑夠了才問她要真把人生氣了,人打她怎麼辦?
關潔聽完,扯扯嘴角,不咸不淡接:「那我活該唄。」
祝政當即摟著人哄:「那你放心,有我在,沒人敢碰你。」
也是那次後,陳川徹底改變對關潔的態度,主動改口叫她「關姐。」
關潔為此得意好幾天,天天往陳川面前晃,時不時逗他,逼他喊關姐。
車廂悶得慌,關潔小弧度地挪了挪屁股,默默將緊閉的車窗降下三分之一。
剛一降下,冷風呼哧呼哧從縫隙鑽進車廂,瞬間捲走車裡不少熱氣。
又有點冷了。
沉默良久,關潔垂下單眼皮,低聲發問:「他什麼時候出來的?」
「10月23號。」陳川停頓兩秒,還是說了實話。
關潔驚訝半秒,兩個月前?
「他怎麼會來上海,北京不好嗎?」
陳川像是被關潔的問題問住了,面色僵了好幾秒才反問:「你覺得哥出來以後,北京還有他的位置?」
關潔頓時啞口無言。
即便陳川沒有細說,話里的那些細枝末節也夠關潔琢磨了。
「他進去不是兩天,也不是兩個月,是兩年,是整整六百七十天。這兩年能改變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哥的位置早沒了。他如今失去的,遠比他擁有的多得多。」
「如今的北京,除了還剩幾個對他虎視眈眈、警惕防備的人,他什麼都沒了。」
「哥現在的身體狀況很差。裡面的人怎麼可能輕易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