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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萌繪低下頭。
“發生了什麼事嗎,那個時候?”
“我會用撲克牌表演魔術。我玩得很好的。”萌繪揚起臉,但眼睛還是盯著自己的鞋,“誰見了都會誇我,就犀川老師不。我……問他為什麼不讚嘆我的戲法,他沒回答。但一定是因為他看穿了我的戲法。”
“那你有什麼感覺?”
“不服氣,又想出了新戲法。”萌繪答道。隨著談話的深入,當時的情景又鮮明地浮現在了腦海里。
“不,我是問你對犀川老師有什麼感覺。”真賀田女士盯著萌繪。她的瞳仁是淡淡的褐色。
“可能是討厭。”
“但是現在喜歡了,對吧?是怎麼轉變的呢?”真賀田女士又問。
“嗯……”萌繪又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子,“我,想不起來了。博士,您為什麼問我這些問題呢?”
“你記得你父母去世那天的事嗎?”真賀田女士繼續問。
“記得,很清楚。”
“你哭了嗎?”
“哭了。”
“事故是晚上發生的吧。”
“嗯。我去機場接爸媽。飛機馬上著陸時發生的。”
“犀川老師在嗎?”
“在。”
“西之園小姐,你那天穿的什麼衣服?”
“不記得。”萌繪開始努力地回想。
3
外面好像很熱。對面八層研究大樓牆壁上的凹凸的陰影清晰可見。每扇窗子外面都突兀著空調。約有三分之一的窗子整個被書架或堆滿實驗設備的鐵架子遮蓋。國立大學的工學部好像一點都不注意體面似的。
犀川創平呆呆地眺望著窗外。會議室里正在舉行下午最後的委員會議,工學部各系的委員約二十名參加。犀川是建築系的代表。
他們是關於明年向教育部申請資金及工學部安裝最先進的教育設備的討論。網絡呀多媒體等熟悉的單詞不時地飛入耳朵,犀川卻什麼都沒有聽進去。大約兩個月前學校的幾名委員去美國MIT考察。犀川完全不能理解在網絡將世界聯接在一起的時代里考察有什麼必要。但是只有用認真調查、反覆討論的態度,教育部才能同意。這次肯定是要弄成厚厚的一摞報告的。他想,世界上能有多少報告真正有意義呢?
(那是因為高層無能。)
犀川想著,微微地點了點頭。
若是有錢購置擺滿了電腦的教室,之前首先應該把所有的教室都安上空調,況且教室的數量還不夠呢,應該先蓋新的教室。這種基本的要求教育部都不肯答應嗎……
愚蠢的討論沒完沒了。這裡的教師也應該有幾個人能熟練地使用網絡吧。如果使用電子郵件的話這種會完全可以不開,也不用印厚厚的會議記錄或資料。有限的資源,優秀的頭腦,還有無比寶貴的時間就這樣給浪費掉了。
“建築系的犀川老師,您認為怎麼樣?有什麼意見嗎?”委員長突然對犀川說。
“啊,沒什麼大的異議。”犀川心不在焉地答道,“學生多少有一些接觸這些東西的機會很重要。只是我認為與其開一門信息教育的新課,不如將其融入現在已有的科目中去……”
意見說完了就忘了。他從最近開始也學會做出認真的表情用似乎有意義的語言包裝這種內容空洞的意見了。他漸漸明白,明哲保身也是一種本能,就好像勉強驅使一輛破車一樣,只要能到達目的地就行了。
會開了兩個小時。犀川蹣跚地穿過教學樓的走廊回到研究大樓。
自己的房間門沒鎖。開了門一股冷風迎面襲來。
他的房間裡只有一盆賞葉植物。它已經觸著了房間低低的天花板。犀川對植物一點興趣都沒有。要說喜歡,比起花來算是勉強喜歡葉子。那盆叫帕奇拉的植物並不是犀川自己抱回來的。
犀川的桌子是兩張拼在一起用的。一張上面擺著一個二十一英寸的顯示屏,畫面上蠕動著阿米巴變形蟲樣的紋路。這是為了防止顯示屏被燒壞自動出現的畫面,叫做屏幕保護程序。
犀川把委員會的文件隨手丟在了鐵柜子里。然後從房間一隅的小冰箱裡取出一罐可樂坐在了椅子上,開可樂之前點著了一支煙。
(如果學校里沒有委員會,可能研究的速度會快好幾倍呢。)
犀川嘆了口氣。
隔壁房間裡有說話聲傳來。那是犀川的助教國枝桃子的房間。國枝助教的聲音並沒大到在隔壁房間也聽得見的程度。可能是有學生來問問題吧。
犀川邊吸菸邊喝可樂。不可思議,兩個都是從嘴裡進去,味道卻大相逕庭。
有人敲門。犀川應了一聲。
“打——擾——了。”西之園萌繪走了進來。
她像往常一樣穿著鮮艷的衣服。嫩粉色的無袖上衣,淺灰色的牛仔褲,白色的薄背心。提著黃色的大挎包,梳著直直的短髮,一隻耳朵上戴著和上衣一種粉色的耳環,仔細一看是玻璃制的小象。
她今年四月剛升入犀川所在的建築學系。一般本科一年級的學生是不會來老師家的,來的都是求老師指導畢業論文的四年級學生。若是研究室的成員,來的大部分是研究生。但西之園萌繪是犀川的恩師、原N大校長西之園恭輔博士的女兒。雖然西之園博士夫妻三年前在飛機失事中喪生了,但之前犀川常去博士家裡,看著萌繪從小長大。萌繪升入N大後頻頻造訪犀川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