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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安的太太在哪兒?先於他去世了?孩子在哪兒?要麼老安一直就是獨身一人?我一邊在心裡默默地想著這些問題,一邊喝酒。
就要看透了我的心思似的,老安主動告訴我說:“其實啊,我有個閨女。”
“啊,是嗎?”
“今年17歲了。”
“喲,高中小美眉呀!”我開了一個庸俗的玩笑,心裡覺得很奇怪。老安72歲,72減17等於?我在心裡計算著。
還沒等我算出來,老安替我把答案說出來了,“55歲的時候生的,不好意思,都那個歲數了。”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男人嘛,到什麼歲數都喜歡女人。”我笑笑說。
“我結婚的時候已經54歲了。老婆是日暮里那邊一個酒吧的女招待,難為情啊。”
“這有什麼難為情的?女招待也是需要特殊能力的,要讓每個來店裡喝酒的客人心情愉快,並不是誰都做得到的。”
“是嗎?您這麼說讓我好高興。那婆娘,的確有您說的那種,什麼來著,特殊能力!只要有她在,氣氛馬上就變得柔和起來。大眼睛,長睫毛,身材特別好。可是,年齡跟我懸殊太大了。當初她是23歲,我比她大30多歲哪,很快就過不下去了。孩子她帶走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一個50多歲的老頭子,哪帶得了孩子啊。”老安用手指擦著酒盅沿,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離婚的時候,您女兒多大?”
“1歲零9個月。”
“後來您女兒怎麼樣?”
老安搖搖頭,右手伸進上衣口袋裡掏出錢夾子,從裡邊抽出一張已經褪了色的有無數皺紋的照片遞給我:“離婚之前照的。”
照片上是一個穿著維尼熊兜肚,坐在榻榻米上的小女孩。柔軟的頭髮是自來卷,兩隻大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像很害怕的樣子。老安的眼睛笑的時候也好不笑的時候也好,都好像是用鋼筆在臉上畫的一條線。小女孩大概長得像媽媽吧。
“名字叫千繪。”老安眯縫著小眼睛說。
“只要孩子生活的幸福就好。”我把照片還給他,他用手指在照片上女兒的額頭上愛憐地撫摸了一陣,珍重地放回錢夾子裡。
“對了,老師,我想求您幫我辦一件事。”老安突然挺直了身子說。
“什麼事?”
“您能不能替我去看看我女兒,看看她現在怎麼樣了?”
“我?”
“您太忙,沒時間?”
“忙倒是談不上……您親自去看嘛。”
“我不行。我跟老婆離婚的時候,說好了不能再見面的。在千繪的記憶里,根本就沒有我這個父親,如果我突然出現在她面前,說我就是她的父親,會把她嚇著的。”老安使勁兒擺著手說。
“拉開距離看上一眼沒有什麼關係吧?”
“不行不行,我不敢看。別說看了,單是想一下我這心都快跳出來了。”老安的臉扭歪了,用手捂住了胸口。
“您女兒現在在哪兒?”
“這麼說您答應替我去看看了?求求您了,下次我還請您喝酒!”老安說著追加了白酒和烤雞肉串。
“要是石垣島的話我可不去。”我半開玩笑地說。
“沒那麼遠,就在川崎市。”
“什麼?這麼近啊?老安您自己……”
“不是跟您說了不行不行嗎?心臟非得停止跳動不可!”老安說著抓住了自己的胸口。
“好吧,我就為您出一把力!”我豎起大拇指說。
老安抓住我的手一個勁兒地說謝謝:“您可千萬不要對她說是我這個做父親的拜託您去看她的。”
“知道了。”
“老師,您不是有那個什麼電腦照相機嗎?”
“數位相機?”
“對!就是那個!用那個照幾張千繪的照片好不好?啪啪啪,照幾張。”
“好!我這個星期天就去,啪啪啪!”在我看來,這件事情再簡單不過了,啪啪啪就能完成任務。
3天以後就是星期天,我坐上火車,直奔川崎市。
由於不太熟悉川崎那邊的路,我沒開車去。從品川火車站上車也就10多分鐘的路,但列車經過多摩川大橋,發出隆隆的響聲的時候,還真有那麼點兒小旅行的味道。
川崎市幸區中幸町1丁目大倉公寓201室——這是老安給我的地址。老安說,離婚後不久,前妻來過一封信,告訴他已經跟一個姓三宅的人結婚。信封上就是這個地址。
我走出車站,手裡拿著地圖,一邊確認地名,一邊找我的目的地。雖然是秋高氣爽,時間也還不到8點,我還是走了一身汗。
大倉公寓是一座3層樓建築,201室的門上沒有寫著住戶名字的小牌子,1樓的信箱上也沒有名字。我走到外邊觀察了一下,201室的陽台上放著滑雪板和紙箱子一類的東西,看來有人住。
從現在開始我只能等了,因為我不能敲開門去給千繪照相,那樣會引起誤會的,我得在這裡等著她出來,然後跟蹤她,在車站等人多的地方趁她不注意,啪啪啪照它幾張。所幸大倉公寓各家各戶的門都衝著臨街的開放走廊,很容易看到人從家裡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