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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場?”我感到困惑。莫非辛迪不經營酒吧,改行經營海產品了?“山下”這個名字挺像一個海產品批發公司的名字。
“這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嘛,有些大商業街就叫市場嘛。比如說大阪的黑門市場。”落合雖然這樣說,也是滿臉困惑。
“您沒聽錯吧?”
“那也說不定。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回憶不起來了。”落合搖搖頭說。
“謝謝您!托您的福,我覺得距離辛迪越來越近了。”說完我把名片還給他。
“不要了,你拿走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我收好那張名片,又說,“對了,再求您一件事,您這裡有沒有辛迪的照片?”
“沒有吧。”落合一邊這樣說著,一邊站起來再次走到辦公桌前去翻抽屜。過了一會兒,他笑眯眯地回來了,“只有這麼一張,我們倆好的時候照的。”
那是一張大頭貼。心形的框子裡,落合跟一個黑頭髮大眼睛的少婦臉靠著臉。焦距好像對得不太好,但足以把握住臉部特徵。
“這個能送給我嗎?”
“可以。把剛才給你的名片借我用一下。”落合把大頭貼揭下來,粘在名片背面,“您要是找到了辛迪,一定要轉告她,就說我惦記著她呢,讓她有機會到川崎來。”
“一定轉告。”
我覺得在黑道上混的人看上去都不是好東西,但都挺講義氣的。我不討厭他們。
回到東京,我連家都沒回,直接去找老安。
“你老婆是外國人,為什麼瞞著我?”我不滿地劈頭就問。
“我並沒有打算瞞您,我要找的是千繪,維拉亞……無所謂……不,恐怕內心深處還是想隱瞞的,丟人哪……”老安緩緩低下頭,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算了算了,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想說的話說出來了,我也就不生氣了。
“老師,我都向您坦白了吧,您可要給我保密啊。”老安低著頭小聲說,“我跟維拉亞是假結婚。”
“啊?”
“在日暮里的酒吧里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是個非法滯留者了。這時,某個婚介所找到我說,如果你願意跟維拉亞假結婚的話,我們可以給你一筆錢。這個婚介所實際上是黑社會操縱的,專門組織外國女人從事色情行業……”
在日本,在色情行業乾的外國女人大多是持旅遊簽證入境的,因為在酒吧和泰國浴打工申請不到工作簽證。旅遊簽證最長滯留期間是90天,也就是說,這些外國女人最多只能在日本干90天。當然她們可以在簽證到期之前回國,重新申請簽證,但那樣做一來非常麻煩,二來很可能被拒簽,於是就出現了非法滯留。不過,非法滯留者一旦被警察發現,立刻就會被強制遣送回國。被遣送回國的,就很難再次踏上日本國土了。
為了解決非法滯留者的危機,假結婚應運而生。跟日本人結婚以後就可以拿到配偶簽證,但結婚對象並不是那麼好找到的,於是就出現了由黑社會操縱的婚介所。婚介所專門找那些經濟困難的獨身男子,對他們說,只要你答應假結婚,就給你相應的報酬。所謂報酬從幾十萬到一百幾十萬不等。當然,這些錢都由非法滯留的外國女人支付,除此之外還要向婚介所支付相當的手續費。即便如此,她們剩在手裡的錢還是比在本國多。儘管東京證券交易所的股票指數跌破了1萬日元大關,儘管失業率超過了5%,日本這個國家還是滿富裕的。
“但是,我的情況有所不同。”老安開始了他的長篇演說,“我的條件是,錢我一分不要,只要求那個外國女人跟我一起住。我都50多歲了,一次婚都沒結過。比起金錢來,我更想嘗嘗結婚是什麼滋味。維拉亞同意了。既不用支付報酬,也不用支付房費飯費水電費了,她可以節約一大筆錢呢,比起別的假結婚來合適多了。
“我呢,沒有別的奢求,只願意家裡有個女人,只要她能跟我坐在一起吃吃飯看看電視我就滿足了。我不要求他做飯,也不要求她洗衣服,當然也沒有性生活。如果我強迫她,不是跟要錢一樣了嗎?
可是,倆人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以後,她就主動要求跟我睡一個床了。也許是日久生情吧,不,大概是她可憐我。於是呢,她就懷上了孩子,我以為她肯定要墮胎,但她是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絕對不墮胎的。
“千繪生下來以後,我過了半年多的幸福生活。維拉亞很快就回她的酒吧打工去了,我照著《育兒大全》竭盡全力養育千繪。維拉亞不管回來多晚,都要抱抱孩子,我呢,就給她做一碗熱麵條。節假日我們帶著孩子一起去超市買牛奶,買一次性尿布,跟一家人一樣……
“幸福的日子持續了沒有多長時間,維拉亞提出跟我分手。她沒有說具體是為什麼,但我可以猜得到。大概她忽然想到,我為什麼要跟這個老男人在一起呢?本來就是沒有愛情的婚姻!她這麼想也是理所當然的。女兒的名字是我起的,她可能很後悔同意我給女兒起了這麼個日本味兒十足的名字吧。我要是再年輕一些,長得再帥一些,掙的錢再多一些,可能就是另外一種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