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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及金錢與黑道糾紛的特種營業經營者失蹤事件,現在警方正以殺人事件進行調查。等到五天後節目播出時,極有可能屍體已被發現,嫌犯也已自白,用不著節目來追蹤、探討,就已經結案了。如果節目單位自行檢證的結果和警方的報告一致,大家也許會說“Nine to Ten"很有先見之明,但如果猜錯了,那就糗大了。
所以,“事件檢證”選取企劃題材的基準是:事件的全貌暖昧不明,可以從各種角度探討,還有幾天可以在街頭巷尾成為茶餘飯後的話題。
“那個自導自演的綁票案,資料收集得差不多了……”
十七歲少女遭到綁架的案子,目前由警方公開偵查中。然而將嫌犯打來的電話做過聲紋分析後,警方懷疑嫌犯是少女的同學。現在不只那個同學,連平安獲釋的少女,也在接受警方的偵訊。
“那只是染髮穿松垮襪子的高中女生,為了弄點錢去玩樂,故意欺騙父母的把戲。”
不管提出什麼建議,瑤子似乎都不滿意,於是赤松故意裝作突然想起來似地說:
“啊,對了,上次我在資料庫看到遠藤小姐的成名作喔。”
“你是指什麼?”
“丸池富三郎。”
“啊……”瑤子草草用叉子捲起通心麵塞入口中。
那是五年前執政黨秘書長猝死時所作的特別報導。
大牌政治家去世時,新聞節目一定會播出類似“生涯回顧”的追悼特集。一旦傳來病危的消息,便會緊急收集過去的資料帶,進行剪輯作業,然而當時只傳出丸池痛風的老毛病惡化,根本沒想到他會因心臟病猝死。
消息傳入時已是傍晚五點半,要趕上六點新聞的頭條只剩三十分鐘,必須與時間競賽。
要將丸池的一生用兩分三十秒的影像串聯,通常只會將死者的政績加以剪接回顧。
初次當選眾議員,三呼萬歲,替不倒翁開光點睛,妻子兒女,居家的丸池……在這些黑白影像串連的光榮時代之後,接下來是他成為內閣中樞與冤獄事件的主角;痛風惡化時,他坐著輪椅去眾議院,在在野黨議員的嚴厲追問下,他口乾舌燥,不斷將手伸向茶杯……這些他晚年的影像。
然而,瑤子要的不是羅列他的一生,而是能將丸池的本質,將他那種在不斷打擊下仍然成功的凝聚執政黨向心力的本質,用一句話表現出的影像。
“在瀕臨低於半數危機的總選舉時,他與在野黨協調,制衡了權力分配……”伴隨這樣的旁白,瑤子試著在丸池與在野黨代表舉行會談的畫面中,插入他繫著黑帶表演柔道的新聞資料畫面。
瑤子想起過去曾經看過丸池回到故鄉拉票時,在當地的中學和孩子們玩柔道的新聞。她連忙奔去資料庫尋找,在播出前兩分鐘完成剪輯。
含笑與在野黨的代表握手的畫面,頗富深意的交疊著他用過肩摔將對手壓在榻榻米上的畫面。
“在周刊上也大受好評噢,被評為可以看出剪輯者風格的新聞畫面。”
赤松好像是在大學時代看到的。
“那只是無聊的剪接。”
“在猝死的新聞中,很難表現出那種幽默感呢。”
當時的執行製作森島,在節目播出後,被思想保守的新聞部經理嚴重警告了一番。森島本來打算把瑤子叫來好好罵一頓,但不久瑤子的剪接技術就被報上的專欄誇獎,使他無法再對瑤子發脾氣。或許瑤子與森島不和,就是那個時候播下的種。
“我認為,日本的新聞節目,就是從遠藤小姐的剪接技術,不只圈內人,就連一般觀眾也覺得不一樣的時候開始脫胎換骨的。”
“這麼露骨的奉承話,虧你也說得出口。”瑤子覺得很不好意思,不禁失笑出聲。
“我是真的這麼想。”沒想到會被取笑,赤松連忙辯解。
“脫什麼胎、換什麼骨?你看過最近公共電視的新聞嗎?”
“沒有。”
“採訪影像中的聲音幾乎完全被消音了。現場的聲音和訪談的內容都消失得一乾二淨,只用主播和記者的評論來說明事件的背景和事情的經過。”
“真的嗎?”
看來赤松忙於自己的工作,根本沒空看別台的新聞。
“你可以看看今晚七點的新聞。總之,那家電視台以為新聞這種東西充其量不過是用嘴巴就能說明的。若加上現場的聲音,不知道觀眾會怎麼解釋,他們大概不放心吧。這就跟官員不敢將情報完全公開的心理一樣。他們根本不相信看新聞的人,簡直是在粉飾太平。”
話題扯到別的地方去,結果下周的特集企劃還是沒有結論,眼看午休時間就要結束了。再這樣下去,搞不好又要冒險趕在播出前及時完成。
瑤子瞄了一眼自己的手錶。和那個姓春名的郵政省官員見面的時間快到了。
關於那個用懇切的語氣打電話來,要求瑤子看錄影帶的郵政省官員,現在還不能告訴赤松。萬一那捲帶子根本不能用,赤松八成會說:“一定是他提到‘事件檢證’,刺激了你的虛榮心,你才會答應見他吧。”
各自付了午餐費,瑤子對赤松說“我兩點就回來”,便朝和電視台相反的街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