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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一個犯罪者,為什麼還要這麼堅守原則呢?”
“別告訴上面那些人。答應我。”
“好吧。”赤松忍不住嘆氣。瑤子一向說一不二,這點他非常清楚。
那天晚上,瑤子在歸途中一路留心觀察。
沒看到紅光。中庭的鞦韆也沒有發出聲音。她小心的將門鎖好,摸黑快步走向窗邊。她懷疑現在說不定有人正從中庭仰望這邊。
這時,她的腳滑了一下。地上仿佛有香蕉皮,她像電視上的滑稽短劇一樣滑了一跤。
在傳真機下面,機器吐出的傳真紙蜷縮成一團。由於沒有自動裁紙功能,傳真紙全部連在一起堆滿了地面。瑤子從紙堆中爬起來,打開電燈。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用麥克筆寫的兩個大字“道歉”。
道歉道歉道歉道歉道歉道歉道歉道歉……
快道歉快道歉快道歉快道歉快道歉……
你快道歉你快道歉你快道歉你快道歉……
瑤子仿佛要躲開蛇群似的慌忙地貼緊牆壁。她將衝到喉頭的心跳咽下,蹲著拾起一張紙。
傳真紙上,印著傳送地點的電話號碼及時間、地點。上面寫著便利商店的名字,電話號碼是港區內的,一共有四個傳送地點。從今晚八點到九點之間,麻生在首都電視台與都營住宅區之間徘徊,利用每一家有傳真服務的便利商店,反覆的傳真給瑤子。
只要不是從自己家裡傳真出來的,這些傳真紙就不能當作控告麻生的證據。
電話響起。應該已經平息的心跳,立刻變成短促的悲鳴。電話自動切換成傳真。送來的內容,只不過是張數增加,主旨還是相同的。
“請你快道歉。”
傳送的地點,就是附近瑤子經常去的那家便利商店。
瑤子在堆積如山的要求道歉函中,呆呆的站了一會兒。
跟蹤、偷拍、送傳真信。麻生只有從這種行為才能感受到生存的意義。對於這種男人,自己該怎麼對付呢?
恐怕已經不需要憐憫與同情了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瑤子聽到耳熟的聲音。是那個劃破夜色的刺耳金屬聲。瑤子回過神,走到窗邊,凝神注視黑暗的中庭。
有人坐在鞦韆上,讓生鏽的鎖鏈吱吱作響。宛如電影‘活下去’中的志村喬,麻生弓著背坐在鞦韆上,張著潮濕的紅唇仰望這裡……麻生就在那裡。
瑤子眨眨眼。他的確在那裡。穿著灰西裝的男子,甚至正不停的向她招手。當她看到麻生的臉頰在動,面向這邊說著什麼時,瑤子就像替外國片配音似的,替他配上台詞。
來這裡吧。來這裡玩吧。播映的你與被播映的我。拍攝的我與被拍攝的你。怎麼樣,要不要來玩比傷口遊戲?我們都已經傷痕累累了,不是嗎?
我一定是瘋了。替那個男的辯解做什麼?
瑤子將眼睛閉上兩秒後又睜開。人影的確在那裡。然而,泛白的街燈使男人的影子模糊難辨。那是因為中庭老舊的螢光燈,突然減弱光芒,在一瞬間熄滅的關係。
第十三章
“我剛從記者聯誼會得到消息。”
赤松的語氣中,含著壓抑激動的粗重呼吸聲。
瑤子準時來上早班,正在剪接室後面攪著即溶咖啡。如果在警視廳記者聯誼會一大早就有事件發表,赤鬆通常不用內線電話,而是親自跑來剪接室通知瑤子。這是為了午間新聞的剪輯,和瑤子一起等待從現場拍回來的帶子,開始與時間競爭。
然而,他今早的表情卻比以往凝重。
“你說的那個叫做春名誠一的男人,今天早上被發現了。”
瑤子握著湯匙的手停了下來。
“在哪裡?”
“晴海的倉庫街,變成一具屍體。”
仿佛有什麼東西插進胸口,夾雜著血腥味的反胃感涌了上來。
“好像是跳樓自殺。身上沒帶可證明身份的東西,不過在西裝內袋發現了名片。”
應該是瑤子也拿過的郵政省放送行政局的名片吧。
“可是警方去郵政省調查,發現根本沒有春名這號人物。”
跟瑤子在十天前打電話查詢的結果一樣。
負責錄製現場電傳回來的影像的收錄技師,過來通知已經收到了。
瑤子與赤松立刻將收到的帶子插進機器,並肩坐在熒幕前。
首先是倉庫街的全景。風很強,碼頭那一邊的內海正掀起白浪,在海邊昂首闊步的烏鴉拍動著黑色的羽翼。
最近常被當作搖滾音樂會場地的水泥倉庫,左右對稱、井然有序的一直排到大路遠處。
到處都是警車,戴著帽子的鑑識人員正在工作。屍體早已被運走,現場附近的地面被血跡染成黑色。
大概是機搜組的刑警吧,正在詢問可能是發現屍體的人。那是個穿著卡其夾克、有點年紀的港灣工人。
帶子裡拍攝的只有現場畫面,並沒有那種記者拿著麥克風對著鏡頭講話,俗稱“立報”的畫面。像這種殺人事件,只要在電視台將攝影機拍回來的影像剪輯,再由主播念稿說明現場狀況,即可構成一條新聞。
第一發現者的證詞,也是由警方統一向傳播媒體公布。由於有政府相關單位的人負責,這種新聞很少發生新聞報導受害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