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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梅乾菜是享譽海內外的一種客家鄉土菜。秋末冬初,菜園裡的芥菜抽了苔,它姆指粗細,頂帶花蕾,形如秋萄,脆嫩味甘。經曬軟、醃漬、壓石、發酵(約1周)、曝曬、發酵、紮成球狀、儲存 等步驟後,即可食用。——歐陽杼注
瑤子將皮包放進寄物櫃鎖好,一走進剪接部門,便看到赤松早已坐在剪接設備前,望著今天的採訪帶的小標題。赤松雖然屬於“Nine to Ten”製作小組,但也被派來跟瑤子搭檔製作午間新聞。
“遠藤小姐早。”
“早。”瑤子在老位子坐下,開始看母帶的標題。
那是某政治團體集資後用途不明的疑案。在現場記者的指示下,攝影師拍下的市谷區風景,重現在熒幕的掃瞄線上。
如果凝神細看,電視熒幕是由五百二十五條橫線切割而成。橫線並不是實線,而是由點組成的虛線,這些虛線組合而成的熒幕,很像那種用細線精織而成的圖案。
瑤子一邊旋轉控制鈕,快速瀏覽帶子,一邊將可以使用的畫面記在腦海中。從現場拍回來的影像,第一個觀眾就是像瑤子這樣的影像剪接師。在剪接作業中,頭一次接觸影像時的感覺比什麼都重要。
政治團體要募集資金時,一定會以代表該團體的政治家為號召。觀眾在直覺上,應該會想先聽聽那個政治家的解釋。
如果是普通的新聞,通常會按時間順序,先給觀眾看該團體位於市谷的辦公大樓全景,接著是警方執行搜索的畫面,然後是在記者的麥克風包圍下,政治家憤怒無比的表情,但是瑤子卻開門見山的從政治家的怒吼切入。
先從涉案人的辯解開始,再從後面的事件說明中,讓觀眾發現他的辯解有多麼虛偽,以加深觀眾的印象。強調高額利息及保證還本的集資方式,使一對老夫婦上當,將準備養老的存款全數投入。瑤子決定把他們的怒吼聲放在一分半鐘影像的最後一幕。
“這個老太太的臉部會打上馬賽克嗎?”
“會。”
“為什麼拍攝時不避開她的臉部呢?用馬賽克遮住臉,豈不是會讓觀眾覺得被害人好像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這會影響到證詞的可信度。”
“聽說是拍攝完畢後,她本人才說不可以照出臉。”
瑤子不禁咋舌。但是赤松又不是現場製作,責備他也沒有用。
關鍵的辯解鏡頭出現了。關於集資來的款項中,有一億五千萬被挪作政治活動費與私人用途的傳聞,政治家神情激動的加以否認。
“我要從這段辯解開始,最後的表情會用停格畫面,你在那裡插入短音。”
短音是一種配樂,用短短的音符作段落的區隔,達到結束前段說明的效果。馬賽克處理與配樂之類的瑣碎加工,是在辦公室後方獨立的剪接室進行。
“你看這樣好不好?在政治家說到一半時開始融入音樂,在報導最後,咚一聲來個結束。”赤松誇張的擺出指揮家的姿態說。
“你要放什麼音樂?又是你拿手的‘魔鬼終結者第二集’嗎?”
新聞報導也常用電影原聲帶配音,因為電影原聲帶常竭盡所能的發揮戲劇化的亢奮感。
“那種沒水準的配樂,請你去別的地方搞。”
被瑤子無情的否決,赤松只好噘著嘴說:“遵命。”
瑤子討厭背景音樂。那不僅會抹殺影像本身的特色,只要選曲一不小心,便會賦予畫面與事實偏離的意味。比方說,如果將辯解得口沫橫飛的政治家臉部特寫,配上充滿懸疑氣氛的弦樂音效,原本一件單純的詐欺事件,便會顯得人命關天。
“有三個地方要上字幕吧。政治家的名字、團體名稱和往來銀行的名稱。”
“銀行的名稱好像還不能公開。”
赤松在一旁朗讀旁白稿。預設為一分半鐘的影像中,主播要讀的稿子早就寫好了。
“啊,剛才的鏡頭再讓我看一次。”
交互看著小標題與熒幕的赤松,打斷瑤子的作業。
“瞥方收押的紙箱底突然破掉……你看,就是這裡,警察手忙腳亂。”
散落滿地的文件似乎要被風吹跑了,便衣警員連忙四處撿拾。
“這個鏡頭跟事件有什麼關係?”
“是沒有,可是你不覺得這個畫面流露出警察的人性嗎?”
“警察的人性和這個事件又有什麼關係?你的意思是,就算跟正題無關,也要用滑稽的鏡頭吸引觀眾是嗎?我懂了,只要有趣就行了,是吧。”
“你不要說得這麼刻薄嘛。”赤松一頭熱勁頓時冷了下來。
瑤子不理會他,將警察手忙腳亂的鏡頭快速略過。
“準備好了吧,我要開始剪接了。”
“麻煩你了。”
瑤子將大略看過一遍的影像逐一挑出,加以剪接。赤松將臉伸向前,以幾乎碰到瑤子臉頰的距離盯著熒幕。才四月天便穿著夏威夷衫、散發出體溫的這個男人,令人有種窒息感。
旁邊的剪接機前,年輕的女剪接師在執行製作的指揮下,正在剪接俗稱“墊檔花絮”的風景區熱鬧景象。春天的滿眼新綠、走在登山道上的一家大小、正在吃飯糰的兒童特寫……這是剪接新手一定會接到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