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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宛如乞求慈悲般襲來。
第十一章
麻生拎著在新瀉車站買的點心,造訪妻子位於海濱公園附近的娘家。
厚厚的雲層搜蓋天空,雖然已經五月,這個小鎮卻仍未進入初夏。麻生一直不喜歡妻子的故鄉。
飽含鹽味的海風從一排房子對面呼嘯而來。麻生背對海風,跪在窗戶大開的客廳中。
“是我錯了。”
佳代子和她打扮年輕的母親,面對著一遞上點心便額頭貼地、跪著認錯的麻生,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眼神俯視著他。
“我向你道歉,請你回來好不好?”
幼小的直樹和由美,爬在父親弓著的背上吵著“爸爸,給我當馬騎”、“爸爸背我”。
“我道歉。我向你賠罪。請你回來吧。”
他簡直像在示範遠藤瑤子該如何向自己賠罪一般。
“你為什麼要道歉?”
佳代子仿佛在看怪物似的,盯著任由兩個孩子爬在背上,跪地認錯的丈夫。
“為什麼……?”麻生一時語塞。“因為我讓電視那樣拍出來。”說著露出略帶羞意的牽強笑容。
“你並沒有錯吧?跟蹤的人是別人對吧?你是新聞報導的受害者,不是嗎?那你為什麼要道歉?”
“一定是我對工作,對做丈夫和父親,都不夠認真,所以才會在那種場合笑出來。我應該改改個性才對。”
他不停的用額頭去撞榻榻米,用各種言詞責備自己。孩子們也在一旁跟著模仿。
“直樹、由美,你們走開。”
兩個孩子對媽媽發出不滿的聲音,佳代子的母親一邊安撫他們,一邊將他們帶往鄰室。客廳變成丈夫與妻子的空間。
“我是個沒出息的男人。”麻生用快要哭出來的聲音,繼續批判自己。“是我搞錯該笑的場合。你罵我好了。如果你這樣丟下我,我會變成一輩子都笑不出來的人。我希望能跟你,還有直樹、由美在一起,變成一個能打從心底開懷大笑的人。”
“我看,你先去醫院看一下吧。”
麻生抬起頭。紅腫充血的淚眼中,在一瞬間對佳代子閃動著跳躍的光芒。佳代子被那熟悉的眼光嚇了一跳,卻還是說出接下來的話。
“在你沒有拿到精神正常的診斷書前,我不會跟你一起生活的。”
“你還在氣我把屋子砸壞?我會修好的。在你們回來之前,我保證,門上的洞、信箱,還有天花板、電話,我都會修好。”
“你好可怕……”佳代子挖出痛苦的核心,“我連接近你都害怕……”
麻生兩手撐在榻榻米上,眼珠仿佛要跟眼淚一起掉下來似的抬眼聽著妻子的告白。
“我看到電視上的笑容,背上都會發冷。”
妻子的父親在新瀉電視台好像有熟人,所以將那捲節目帶借來看過了。
“那個節目很爛吧。你應該了解我的憤怒。”
“那兩秒鐘的笑容……我覺得那就是你的真面目。”
“什麼真面目?”
“在你那樣笑完之後,你就會毫無預兆的揮舞椅子,用掃把柄開始戳天花板。”
“那是因為在警局的停車場有一個小女孩。她對著我笑,所以我也回她一個微笑。我不是解釋過了嗎?”
“不,不是這樣。”
“我真的沒騙你。”
“電視台的人並沒有冤枉你。”
“你這是什麼意思?”話聲一落,麻生流下了第一滴眼淚。
“電視播出的是你的真面目。它把你這個恐怖、令人發毛,走夜路時絕不想碰到的人,原原本本的播出來了。”
“你這是什麼話?”淚腺的堤防崩塌,淚水滂沱而下。“我好傷心,你竟然這樣說。”
“你走吧。”
佳代子挺直背脊,徹底拒絕了丈夫。麻生的眼淚濡濕了大片榻榻米。
待在隔壁的孩子擺脫外婆,跑了過來,吵著對伏在榻榻米上哭泣的父親說:“馬馬在哭耶。快走嘛,快跑嘛。”說著,便騎上了父親的背。
麻生一邊抽泣,一邊背著兩個孩子,繞著妻子的身邊開始爬行。
三個遭到校園暴力的國中女生集體自殺,是上周的熱門話題,這周的“事件檢證”決定加以追蹤。看完十卷現場拍來的資料帶,她和赤松完成了整體架構。
“那個男的,好像沒有再出現吧。”
瑤子雖然裝作不在意,心裡卻鬆了一口氣。然而麻生不再出現的事越是讓她安心,在她心中越有一種東西,就像糾纏不放的水蛭,吸著瑤子的血,逐漸膨脹變大。
“我到處找不到春名誠一。”她突然說道。也許是希望告訴赤松後,心裡可以好過些。
“找不到?連郵政省也找不到他的人嗎?”
她把打電話去電波監理課,找不到這號人物的事告訴赤松。
“你是說,一個跟郵政省毫無關係的人,自稱要檢舉郵政省內部的弊案,將錄影帶交給了你嗎?他的目的何在?”
仿佛要回答這個問題,瑤子從皮包取出春名交給她的數位錄影帶,插入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