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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一切又與我這小酒吧的普通招待有何相干?”
淺井苦笑一聲,說:“是呀,確實,如何回答你這個問題,我也不得要領。我並沒有打算開一個冗長無聊的股票講座,只不過是曾經嘗試著對這家公司做了些調查,因為我對這件事也感興趣。”
“不,你這些話很有參考價值。這家公司向江口組的什麼人物提出要求的?”
“這,不能從我的口中講出來,你自己去調查吧,要搞清楚這一點,並不是很難。”
既然他不肯講,我對他點點頭說:“好吧,我自己去辦。”看來,淺井很講規矩,還沒有忘記自己在黑道上,正因為身在黑道,就必須要遵守道內的遊戲規則。我覺得淺井過於拘泥於規則了,當然,他有他的自我世界的自尊。
“經過剛才一席談話,有些事情我開始明白了。”我說。
“什麼事情?”
“你最初到我的酒吧的時候,目光相當敏感,是不是當時你認為我與毒品有關?”
“是的,當時我以為你是毒品的最後一道賣主。我覺得你既然與哈魯技術公司有勾當,不妨來見識見識。”
“所以就小心翼翼,沒有留下指紋。”
淺井點了點頭說:“是啊,自從我辭職以後,還從來沒有被警察抓到過什麼把柄。我十個手指的指紋都在警察署備案了,是在當警察的試用期時留下的。”
“可是,你為什麼那麼憎恨毒品?”
淺井面部毫無表情地掃了我一眼後,平靜地說:“四年前,我的妻子就是因為吸食毒品過度而死。”
我愣了一下:“對不起,我問了不該問的事情。”
“沒什麼,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才四年時間,並不能說是很久以前。”
“是呀,可你已經逃亡了二十二年了。在朋友面前我不見外。咱們是朋友,對嗎?”
我沉默不語。
淺井又眺望起窗外來,我也把視線追隨過去。庭院仍然陽光明媚,剛才那位五十多歲的婦人已經離去。沉默在我們之間繼續。我在想淺井妻子的事情,大概是他不當警察後娶進門的吧!她瞞著丈夫,染指毒品,結果中毒身亡。也許就是這麼回事。當然,其中一定有各種過程和背景,但你從他的表情上卻什麼也看不出來。
“你的性格確實很怪。”淺井嘟嚷了一句,然後看著我說,“但是,在那個時候,吃了那個熱狗之後,我的想法就多少有所改變了。你曾經學過烹飪吧?”
我陷入回憶,想著過去幹過的形形色色的事情。
“不能說是學過,我過去在炸豬排店打過工,專門負責切卷心萊,所以切起捲心菜來充滿自信。”
“但是,你為什麼做熱狗呢?”
“我是在大阪長大的,是阪神隊的球迷。上小學時,我叔叔常帶我去甲子園看球,我不記得棒球場上是否有熱狗賣,但我的確在觀眾席上吃過熱狗。當時我就想,世界上竟然有這麼好吃的美味,將來我一定要自己做。”
淺井臉上浮現出微笑,或者說,看上去他至少是一副笑臉。他叫來女招待,又要了一杯威士忌。
“你還要開車,行嗎?”我問。
“沒問題,要不然把車放在這裡也行。我還有話沒說完呢。哎,那時候阪神隊的內野手【注】是誰呀?”
【注】棒球術語。——譯者注
“藤本、吉田、三宅,二壘是木屋敷。我很喜歡替補擊球手遠井。”
“是嗎?”淺井把視線移向遠處,“我喜歡巨人隊。我小時候長島隊剛出名。那時候的內野手還有王貞治、廣岡、土井吧?你沒打過棒球嗎?”
“初中時打過,高中時進了美術部。”
淺井大聲笑起來:“這麼說,你轉行了?”
“我沒有打棒球的才能,與全隊也配合不到一塊,所以就沒信心了。”
“可你是個拳擊天才呀!”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我做拳擊手的經歷,在我看過的報紙上並沒有披露過。幾乎所有的晨報我都看過。過了好一會兒,我才一勉強想到他是怎麼知道的。
“你是從和我交過手的江口組的人那裡聽說的吧?”
淺井臉上現出一絲苦笑。
“他們並沒有察覺出你的拳擊手經歷。我在報紙上看到菊池俊彥的名字後,對當年的照片似乎也有印象,突然就想了起來,你是四回合比賽的那個傢伙。實際上我也練過拳擊,從高中一直練到大學。我的體重比你輕,是次輕量級。當時聽說輕量級出了個了不起的新人,所以就去看比賽。我看了你的最後兩場比賽。你確實是個拳擊天才,運動物體視力和反射神經都很敏銳,所以你好像就不會挨打。比什麼都重要的是,你的出拳速度和力度太棒了!如果正常發展下去,新人王確實非你莫屬。豈止是在日本,你在世界冠軍賽上都可以稱王稱霸。”
我舉起盛水的杯子。我這種酒鬼是不會喝酒後水的,我只是望著杯中搖搖晃晃的冰塊,它們在燈光的映射下熠熠閃光。運動物體視力,反射神經,出拳速度和力度,這些詞彙都已經成為逝去年華中的一群單詞。我木然地抬起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