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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老人輕輕地發出了笑聲,聽上去雖然像是嘶啞的咳嗽聲,但確實是笑聲。
“你的脾性真有點像我女兒,輕易不言放棄。那本書我有,保存著呢。你要看嗎?”
“當然想看了,就是為這事來的嘛!”
老人點了點頭,站起身來,當他上樓梯的聲音響起米的時候,我在塔子耳邊低聲說:“你真了不起呀!”
“這種類型的老爺子,我喜歡啊!你將來大概也就是這種類型。”
“聽了你這話,我就放心了,對老年的不安也沒有了。”
老人回來了,把一疊小冊子放到塔子面前。這些小冊子共七冊,從第一號到第七號,每本有幾十頁厚,裝訂得很整齊,封面上用英文字母寫著Memory of Central Park。塔子沒顧得上跟老人打招呼,抓起一本就打開目錄看起來。我想,如果優子使用筆名的話,不讀正文是無法判斷出來的;即便讀了正文,也不一定能判斷出來。我也拿起一本來,準備翻一翻,這時,塔子突然興奮地叫起來:“找到了!”
塔子對老人說:“大爺,我母親的遺物找到了!她用的是筆名,但是……大爺,能把這些都給我嗎?”
塔子的話讓我大吃一驚。而更讓我吃驚的是,老人竟然乾脆地說:“行!”
老人對塔子說:“這些書越放越沒用,你都拿走吧。”
塔子說了聲“謝謝”,然後站起身來,我也跟著她站了起來。我心裡在想,塔子不會是向老人耍了個花招吧?
走到門口後,塔子回頭對老人說:“大爺,也許我們能為您女兒報仇。我們正在追查作案的罪犯。”
“我們正在努力。”我說,“我們沒打算讓警察插手,靠自己努力。”
然而,老人只是疲倦地點了點頭。
回到奔馳車上,我打開塔子看過的那一期會刊,翻到目錄頁,上面排列有二十多個名字,柴山洋子的名字也在其中。但是,塔子說的母親筆名是哪個,我猜不出來,當然,也沒有看到松下優子的名字。
“你說這本書裡面有優子的筆名嗎?哪個是?你怎麼知道是她的筆名?”
“這個嘛,非常簡單。喂,我們去澀谷方向嗎?”
她發動了汽車。我感覺到起步速度非常野蠻,但我的眼睛並沒有離開會刊的目錄。我看了一陣子,仍然沒有看明白,徹底死了心,於是就向她問道:“你能不能提示一下?”
“你呀,真是遲鈍啊!我一看就明白了,不是有一個詩味十足的名字嗎?”
我再次去看目錄,看到了那個名字:工藤詠音。這個名字與優子有什麼聯繫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塔子見我好半天沒有反應,不耐煩地說:“還沒看出來?字謎嘛!非常簡單的字謎!”
“原來如此呀!”我終於看出來了,“噢,我的羅馬字母拼讀水平太差。這個工藤詠音的詠音二字讀作YONE。”
“對呀,媽媽用的是過去的姓氏。”
“KUDO YONE,工藤詠音,把這幾個羅馬字母拆開重新組合一下,就成了ENDO YUKO,園堂優子。再看看其他幾期,有這個筆名的還有第四期和第五期兩本,封面上印的年份為一九八五年和一九八六年。”
“警察根本就看不出來,他們也想不到筆名這一點。而那個大爺又不願意同警察合作,由佳乃女士肯定也有通訊錄之類的東西,但他絕不會給警察看。”
“我也是這樣想。”我一邊回答塔子,一邊讀著優子寫的短歌。
“短歌我看不太懂,你如果看明白了什麼,請你告訴我。”塔子說。
“大都是些寫紐約街景的詩歌。”
工藤詠音以《第五大道詩抄》、《第六大道詩抄》這樣簡單的題目為題的短歌,在這兩期會刊上有二十首。
烈日下,摩之廈,
宛若火龍,灼熱退人。
紐約街,黃昏時,
行人駐足,信號燈似榴芯紅。
我低聲吟誦著這樣起頭的《第五大道詩抄》,塔子說:“請給我解釋一下。”
“這首短歌並不是很難懂。第一句寫的是火辣辣的太陽照射下的盛夏街景,街上的摩天大樓感覺上就像火柱似的,面對無法忍耐的酷暑,人們找不到可以躲避的庇蔭。我認為,這一句比喻的是人類面對著無奈的世界,而這個世界絲毫不會改變,而且也無力去改變它。作者表現的是心中的無奈與絕望。當然,這只是我的個人看法。第二句是描寫紐約街頭的行人,在紐約這樣的大都市,街道上各色人種的行人川流不息,猶如行屍走肉;人們停下腳步等待過街信號,紅燈看上去就像剝開皮的石榴裸露出來的肉芯。這一句也是作者在借景抒情。”
過了一會兒,塔子突然說:“媽媽寫這些東西時我才十三四歲,那時媽媽很不幸福,她寫的應該是那個時候的事吧?”
“也許是。”
“為什麼有人會從我的房間把這些詩歌偷走呢?他偷這些東西有什麼用處?”
“是呀!”我也只能這樣回答她。
後來她就不說話了。我在看優子的短歌,看完她寫的所有短歌后,我又回到開頭,一直盯著那首短歌。